时间到了。念头刚过，窗外传来钟声。在这无边的黑夜里，人们得靠敲钟分辨时刻。也许他们该向我求助，我算的比钟表准。
握柄传来冰凉的触感。雷戈意识到自己忘戴了手套，其实是晚了几秒。他摸索着裹好指头，不敢放任它们在寒夜中接触钢铁。先前他没有这种习惯，如今必须加紧练习。银歌骑士和圣堂骑士的盔甲样式稍有区别，好在性能上没有太大差异，他活动了一下关节，每一寸皮肤都传来束缚感。没法再多加棉垫，雷戈为事实而惋惜。
阿兰沃是月精灵的国度，但假如不算这点，他也无法喜欢上这里。天气又冷又干燥，太阳和温暖来得一天比一天迟，连徒手握剑十分钟，都会有脱下一层皮的风险。奥雷尼亚的霜月也很冷，可下雪并不算难熬。而阿兰沃helliphellip阿兰沃的雪不像雪，更接近匕首，每次他拉开面甲，就仿佛剃刀在脸上失控。
门外等着老熟人。ldquo换坐骑了。rdquo波加特指指长毛马，ldquo那是你的。rdquo
雷戈沉默的爬上马鞍，心里羡慕对方的胡子。还记得刚到莫尔图斯时，他曾暗地里取笑过波加特。没想到我会有后悔的一天。
尽管一时适应不来，雷戈也清楚情势早已不同。当初他身负亲王殿下的嘱托，调查伯纳尔德middot斯特林和他的瓶瓶罐罐，结果到头来，却成了放走苍之圣女的罪人。这并非他的本意。眼下，队长乔伊失踪，奥库斯被夜莺刺杀，波加特成了他的长官mdashmdash这还是团长减免了他的罪责的缘故。
ldquo做你想做的事，雷戈。rdquo亲王殿下告诉他，ldquo我没有理由再要求你牺牲更多。记住，奥库斯的死不是你的责任，他为帝国付出了生命，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将来你也会有这一天。rdquo
我也会有这一天。雷戈心想，期限可能就在不远。结束汇报后，他被审判机关押送到圣堂，以躲避内阁的追责。雷戈当然不会为此抱怨，他本来应该接受绞刑。然而很快，巫师们又把他赶出大教堂，回到荒凉的边境城镇。他在这条路上走了三趟，现在连每一处客栈的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谁还能有我这般遭遇？
抵达莫尔图斯时，这座城市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要我不问领主之位落到谁头上的话。他总觉得不会是杰恩middot赫瑟那混蛋。说到底，莫尔图斯只不过是个贫瘠的边境城镇，谁做主也无权干涉银歌骑士的去向。雷戈更想知道，使节团的人再见他会作何反应。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连得到答案的机会都不存在。
ldquo斯特林大人正在赶回帝都。rdquo波加特说，ldquo据说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会有精通矩梯魔法的修士来接他走，再无需银歌骑士护送。至于你我，不幸我们必须留下来。rdquo也有修士负责接待他们。
ldquo直到找回苍之圣女？rdquo他推测过巫师的打算。
ldquo不。我们去找乔伊。他是银歌骑士团的一员，不能就这么消失。rdquo
也许他死了。雷戈咬紧牙关，没把这话说出口。我们都会有那一天helliphellip但死人不该连累活着的人送死。这不公平。
没人在乎雷戈的想法，眼下他还是为偿赎过错而来。于是巫师走后不久，他们便偷渡到了卡玛瑞娅。
波加特察觉他的心不在焉，出声提醒：ldquo当心水沟。rdquo
雷戈赶紧扯住缰绳，但为时已晚。好在当地的长毛坐骑熟悉地形，粗糙、柔韧的马蹄轻松越过障碍，并未在冰上打滑。
ldquo自由骑士掌控不了马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在阿兰沃，走路不如坐骑平稳倒没什么奇怪。rdquo他调侃道。
ldquo这鬼地方全是冰。rdquo雷戈抱怨，ldquo趴在地上走得更快。rdquo
同伴哼了一声。ldquo我可不想尝试。rdquo
ldquo乔伊干嘛不这么想？rdquo
ldquo他是元素使，而且刚巧是霜月的元素。在这里他将如鱼得水。rdquo
莫非他爬得更快？ldquo的确，阿兰沃是合适他发挥的神秘环境，但就为这理由，我们便傻瓜似的赶来卡玛瑞娅？rdquo
波加特转道进巷子。ldquo想知道原因，就得询问圣堂巫师。进来高塔召集帝国的占星师回总部去，要得到情报比原来困难。没办法，我们只好用巫术代替。rdquo雷戈跟上来后，他操纵坐骑放慢脚步。ldquo你刚从玛朗代诺回来，有听见什么内部消息吗？rdquo
ldquo我一直在房间里抄书。rdquo
ldquo多久远的休闲活动。看来每个记不住规矩的倒霉鬼都有这么一遭。说说看，雷戈，你有从中获得感悟么？rdquo
ldquo我把那该死的教典从头到尾背了下来。rdquo想起这桩事，雷戈厌恶地皱起鼻子。
ldquo了不起。rdquo波加特咕哝，ldquo我抄了那么多遍，也没做到呢。还是当年银歌骑士的誓词更容易，这是我这辈子唯一记牢的条律。你认得盖亚神文？rdquo
ldquo我的家族单独信仰盖亚，每个成员成年前，家庭教师会同时教授神文和精灵语。rdquo
ldquo噢，精英教育，是不？rdquo
雷戈不愿和波加特讨论这些。对方出身低微，几乎和平民无异，跟此等一步登天的暴发户谈教育，让他毫无成就感可言。也只有乔伊那样来历不明的家伙才会与他结交。银歌骑士团少说也有几十支连队，不可能人人相识，更别提层次的差异。ldquo瞧，快到城东了。rdquo
他们已见到小巷的出口。ldquo除了雪还是雪，要么就是冻在地里的垃圾，没有乔伊的影子。rdquo又是一天毫无意义的搜寻。ldquo我们应该换种方式。rdquo
ldquo我明白你的意思，雷戈。rdquo但他不予采纳。ldquo可卡玛瑞娅不是莫尔图斯，不能随意行动。我敢肯定，也有人在找我们。rdquo
ldquo找两个自由骑士？rdquo他觉得全身的盔甲更紧了。如今不得不作此打扮。寒风渗透进缝隙，冻僵骨头，外罩的斗篷根本无法耐寒。何况其上没有银歌骑士的荣耀徽章、他的家族徽记、哪怕是圣堂骑士的标志。斗篷属于某个落魄的佣兵，被他们从尸体上剥下来。穿着它，感觉好像掉进了黏糊糊的烂沼泽。雷戈满心厌烦。ldquo是要雇我们出城捡柴么。rdquo
ldquo那也是我去，你得给我留下来。别忘记，我们不是通过正规方式来这里的，密探和夜莺也会走同一条路。如今进度虽缓，但足够安全。rdquo
ldquo但我还没说helliphellip？rdquo
波加特的坐骑走出巷子，姿态悠闲得仿佛刚觅得一根绿草。街道笼罩在朦胧火光里，脚下的影子比行人更多。雷戈皱眉跟上，还试图说服对方：ldquo听听我的建议不花什么。rdquo
ldquo我猜得到。和初源结社有关。rdquo
ldquo他们不是帝国的敌人，没错吧？阿兰沃正在清理这些不守规矩的神秘组织。rdquo身处异国他乡，连银歌骑士也得借助当地人的力量。ldquo关键的是，乔伊也是因黄昏之幕的袭击而失踪。rdquo
ldquo他打退了敌人。rdquo波加特告诉他。好像雷戈不知道似的。ldquo留下的神秘痕迹可以作证。尤利尔不也这么认为？他在追踪逃脱的苍之圣女。rdquo
ldquo但愿他追上了。结社组织间没有消息流通吗？rdquo
ldquo接触初源组织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不比我们满街游荡更危险。他们好歹是当地人，呸，月精灵。在异族的城市，人类不受欢迎。rdquo
ldquo是吗？rdquo波加特指指右侧，ldquo那些人算例外喽？rdquo
雷戈转过头。一片深蓝斗篷组成波浪，涌过对街。在雪白的城市里，这些人的衣着鲜明如污渍，大贵族也不敢效仿。他们却坦然自若，挤在一起，不在乎精灵们打量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对他们的服饰似曾相识，但没法确认。ldquo那些是什么人？阿兰沃占星师？rdquo
ldquo潮汐祭司。据说他们的祖先来自西方，是唯一一支能与月精灵通婚的人类族裔。这被理所当然的归功于两者共同供奉的神灵。rdquo
雷戈没忍住说：ldquo你之前说乔伊在阿兰沃能混的更好，不会指的是这回事罢？rdquo
波加特责难地瞪他一眼。
ldquo总之，这些半人祭司相当于帝国的修士，要你是阿兰沃人，那当你的灵魂燃尽时，他们会为你祈祷，让你抵达真正的神国。rdquo
卡玛瑞娅有ldquo诸神珍珠rdquo的称谓。雷戈清楚脚下的砖石统统属于神秘范畴，但并不打算盲信风闻。ldquo精灵还能有什么神？rdquo
ldquo不是希瑟。这儿只有破碎之月。天上的碎月就是祂的国度，也是祂本身。rdquo
ldquo和太阳女神类似的神灵？露西亚可不这样。祂乃是正义的天光，完美无瑕。rdquo月亮即便圆满，身躯上也布满了无数裂纹。一瞧就是不祥之兆。ldquo碎月的修士靠什么传教？长夜中的光明？圆缺的循环？rdquo雷戈颇有兴趣地问，ldquo这些意象能够说明什么？rdquo
ldquo当地人相信，碎月的变化象征灵魂轮回。rdquo波加特肯定做了功课。ldquo而神灵对凡人们的虔诚的嘉奖，正是去往神国、获得永生，免受轮回之苦。rdquo
换我生在一年到头没太阳的地方，我也会祈祷往生。ldquo实在是切合民意的解读。真有人相信？rdquo
ldquo相信和虔诚是两回事，你只要注意筹款箱就能发现。rdquo
ldquo我注意到其他情况。rdquo雷戈怀疑自己眼花了，ldquo那边，波加特。快瞧。真是怪事一桩。水银圣堂会把他们的传教士派到阿兰沃来么？rdquo
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涌动的蓝斗篷后。他腰挎长剑，手握一卷眼熟的羊皮卷，正用深棕色眼睛四处张望。比起潮汐祭司，他的装束与当地人无异，脚下的影子也和行人一样多，丝毫没有值得关注的地方。然而不知怎的，雷戈的目光却不自觉被他吸引。我认得他，可我怎么会注意到他？
雷戈不禁开口：ldquo是圣堂的支援mdashmdashrdquo
ldquo乔伊！rdquo波加特低呼一声，猛地调转马头。ldquo快跟上他。雷戈？rdquo话音还未落，他已撇下同伴，在街道上飞驰。
雷戈下意识别过头，看到他们此行的目标正和一个穿着厚毛皮袄的女人闪进屋舍的围墙。
如此巧合。真是三神的玩笑。犹豫仅仅存在了刹那，他立刻放弃了探究传教士和他身上无名的吸引力，转而去追波加特helliphellip和那可疑的女人。她还会是谁呢？很快，我就能回玛朗代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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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有动静』索伦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