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扔在持续，感受却不大相同。帕尔苏尔在黑暗中仔细品味，发散心灵的触角，期望能找到点什么。身处此等幻惑的环境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好在感受对现在的她来说并非难事。仪式拔升了神秘度，而神秘度源自火种，她的灵魂之焰正以全新的状态燃烧，教她接近环之上的境界。
但不管怎么说，她知道那个地方对自己而言还为时尚早。
ldquo别管了，那不是你的感受。rdquo某人提醒。
ldquo不是我的，还会是谁？rdquo帕尔苏尔认为自己睁开了眼睛，但视野仍被黑暗笼罩。ldquo你指乔伊？他好端端的，可没挨刀子。rdquo
ldquo他宁愿挨这一下。你们正共享感受，帕尔苏尔，别说你不知道这痛苦从何而来。rdquo
ldquo我们就是要战胜它。rdquo伤害她让他痛苦，即便是受她逼迫。ldquo说到底，乔伊不相信我的话。这是希瑟给予我的磨炼，祂既珍视子民的性命，又怎会亲手取走？其他人不懂这些。rdquo
ldquo他是你的骑士，不是其他人。你的神依旧拒绝他？rdquo
ldquo我的骑士。rdquo帕尔苏尔缓缓地说，ldquo不在乎性命。rdquo不管是谁的。
ldquo他为你痛苦。rdquo
ldquo说实话？他不该为我。rdquo
ldquo你真是铁石心肠，帕尔苏尔。rdquo
对于她的评论，帕尔苏尔不必作出回应。ldquo你是谁？苏莱？或者某个占星师？我在做梦，没错吧。rdquo
ldquo为什么不是希瑟？rdquo声音说。它虽然很陌生，但确是属于女人的声线。我应该对她有印象。ldquo在仪式之中，莫非我不像是来传递讯息的指引者么？我不完美？rdquo
ldquo可能在我心中，指引者的声音不包含完美这个条件罢。rdquo真正原因比借口更简单，帕尔苏尔认得女神的声音。在石碑前，在雪林里，祂陪伴她前行。可惜这种陪伴并不细致，近乎永恒的寂静中，帕尔苏尔也需要其他人。
ldquo但我仍带来你的启示。rdquo女人接着说，ldquo我并非占星师和女巫，我是另一个你。rdquo
帕尔苏尔想皱眉，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陌生在哪儿了。别人听我开口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尽相同。ldquo就声音而言，你说得挺像那么回事。rdquo
ldquo自然，在没有其他证据给你过目前，你会怀疑我的话。但我不是第一个这么在你耳边低语的人。我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我是来劝说你的，帕尔苏尔，也许你会想听听。rdquo
话语如石子坠入湖面，带来不安的涟漪。ldquo听不听不出自我的意愿。rdquo
ldquo谁让你们共享感受？rdquo对方咯咯笑起来。
这话什么意思？帕尔苏尔心想，她在暗示我，乔伊正处身不由己的境地吗？在巫师的影子消散后，雪原中可没有敌人。至于他的自我意愿helliphellip说实话，帕尔苏尔至今也摸不透。不是每个人都有指望。ldquo你似乎知道更多事，连我自己都不清楚。rdquo
ldquo人们都不了解自己嘛。我正是为了提醒你而存在的。rdquo
ldquo假如你说的是真话，它对我来说也太晚。rdquo
ldquo提醒。rdquo声音回答，ldquo往往是在事情发生之前。rdquo
帕尔苏尔试图眯起眼睛。ldquo这么说，你是来阻止我的？rdquo
ldquo或许是你内心深处仍存悔意。如果你真那么确信，帕尔苏尔，我连阻止你的机会都没有。你可是做好了计划，苍之圣女的计划向来没有余地。至于能否成功，我不敢保证helliphellip但这次例外。你考虑过其中原由吗？rdquo
它提到计划？帕尔苏尔心想，这怎么可能？她感到涟漪变作巨浪。莫非我真在与自己对话？帕尔苏尔在黑暗中摸索，念头四处发散。她没跟任何人提过她的打算，甚至于，这个计划本身就是时刻变化的。她努力克服焦躁：ldquo我身负希瑟的使命。rdquo
ldquo你是对的，帕尔苏尔。我希望你之后仍然这么认为。rdquo这话似乎不怀好意。ldquo仪式圆满是因为它顺从了大多数人的期望，更因为你学会了在妥协中谋求生存。你遵从了天意，帕尔苏尔。而这正是存续之章记载的真理。rdquo
存续。真理。帕尔苏尔心脏怦怦跳。也许它在跳罢。ldquo你是谁？rdquo
ldquo我是你呀。还不相信？rdquo
ldquo不。我相信了。rdquo丰富的恐惧已教她想念起痛苦来。ldquo你是谁？rdquo
但黑暗中再没有回应。女人的声音扭曲、破碎，渐渐被另一种响动覆盖，这是种由成千上万的生灵的呼唤捏合而成的音调，是跨越山川林海的指引，它沿黑色的河流逆溯而上，穿云破雾，直达夜空。
『到南方去去去去去去去mdashmdash』
帕尔苏尔惊醒过来，猛抓住骑士的手臂。他们全吓住了。
ldquo你活着？rdquo乔伊的口型在说。他的声音也被淹没。
帕尔苏尔第一时间堵住耳朵，但无济于事。不过是梦中的回响，她却觉得有人在脑子里尖叫。她努力克制，低头瞧见一截刀柄。看来才是几分钟的事，我做了个梦。ldquo只要保持这样。rdquo
ldquo别开玩笑！rdquo
ldquo我早已失去幽默感了。你还没感觉到？我们此刻性命相连。我和凡人一样有心脏，它被贯穿，我也一样会死。眼下还能喘气是你的功劳。这是仪式的环节。rdquo
乔伊盯着她胸前的刀把。霜冻逐渐消褪，但最终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与此同时，帕尔苏尔感到恐惧和愤怒，好像灵魂失而复得。她策划了此次旅行，因此这些情绪显然不属于她。
ldquo真这么有趣？rdquo他沙哑地问，ldquo你还没玩够？rdquo
ldquo你不理解，我不怪你。rdquo尖叫更响亮了。ldquo但别质疑我的所为，乔伊。希瑟用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喉舌和你交流，这跟玩闹绝不等同。rdquo
ldquo你说这是永生。rdquo
ldquo好，你要永生，我就给你。rdquo自由人中流传着永生教义，它在乔伊身上留下的痕迹远比盖亚和三神深刻，希瑟于他也不过是邪神。除非诸神回归，你不可能在这方面说服他。
帕尔苏尔正要起身，却被他反手抓住。骑士的手指已变得冰凉。她无法假装不知道其中原因。
ldquo你要我死在这里，是不是？rdquo他质问，ldquo你要我死在冰海部落，才能像那些霜巨人一样helliphellip活着。所以你才来这里。你本来要去哪儿？rdquo
怒火越烧越旺。我要到南方去，到世界的尽头。至于那里有什么等着她，帕尔苏尔说不清。希瑟给我新生，我无需考虑这些。她努力平复心情。
ldquo不是这样。rdquo帕尔苏尔轻柔地掰开他的指头，将掌心的伤口贴在一起。顿时，骑士的呼吸变得轻微，她则感受到热，而这热量也在迅速减弱。唯有怒火澎湃不减。ldquo我不会去任何地方。仪式不要求特定地点，但我想让你分享我所得到的东西。rdquo
ldquo我不明白。rdquo
因为你不是希瑟的使徒。ldquo但我明白，乔伊。祂的旨意由我传达。一切正按照流程进行。rdquo
骑士盯着她。ldquo在这儿？rdquo
ldquo你不是想留在这里吗？rdquo帕尔苏尔反问，ldquo你不是想摆脱夜莺的身份？你不是仇恨lsquo胜利者rsquo和伯纳尔德middot斯特林？那些你难以正视的过去，你不愿经历的选择，你亲手掠夺的血酒，不是你渴望斩断往事、消除禁锢、将它们洒在地面？既然你恐惧死亡和痛苦，接受新生有什么困难？rdquo传递的热量逐渐削薄，她感到疲惫。ldquo我给了你能给的一切，乔伊。如果你不要这些，就告诉我你的期望。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说？rdquo
他们之间仍有距离。这教她无法放下心来，不敢带他到终点。她也清楚，如果她坚决离开，他反而会希望留下。骑士的选择来自帕尔苏尔给他的希望，他没道理送死。然而我不能损伤我的性命，只能假他人之手。
也许有更隐蔽的方法，帕尔苏尔心想，但我想看透他。ldquo告诉我，乔伊，告诉我罢。你要什么？我？rdquo
ldquo你可不属于我。rdquo骑士怨恨地指出，ldquo你属于你的神。rdquo
ldquo我是希瑟的代行者。我必须结束我的使命。rdquo
这话火上浇油。骑士抬起手，按住帕尔苏尔胸前的刀柄。她感受到拉力，以及愈发澎湃的愤怒和helliphellip痛苦。他们传递着感受。传递着烈焰般的情绪。传递着截然相反、不可动摇的信念和期望，事实上，它们如南海的冰川一样坚不可摧，没有融化的一天。
ldquo你和你的神见鬼去！rdquo乔伊几乎抽出刀。他的目光钉子似的扎在帕尔苏尔心上，如果她躲避，或许就将意味着他们的生命终结。ldquo使命？罪孽？神谕？什么鬼话！rdquo
她太累。ldquo我不愿意和你吵。rdquo
ldquo没人问我愿意干什么，你也一样。rdquo
ldquo我问过你，我给过你选择helliphellip而你选择了我。rdquo帕尔苏尔低语，ldquo你背叛了你的皇帝，你的同伴。你付出了代价，哪怕你不想在乎。这些都是我逼你？rdquo
乔伊与她对视。ldquo没别人。你知道希瑟的指引，但你知道他们要我干什么吗？rdquoΗtτΡδ://m.ＢǐqugēＱ.net
ldquo他们要你取我性命？rdquo无非是这些结果，帕尔苏尔没考虑过与奥雷尼亚谈和。我作出了太多妥协。但没法子，与帝国共存于世便是桩难事，森林种族束手无策。我最多只能这样helliphellip
ldquo他们要求你活着！你听不见？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催促。你说你能听见！我没别的选择，我只能和你来。rdquo
helliphellip刹那间，寒意传遍全身。帕尔苏尔难以置信地瞪着乔伊，死去的心脏似乎也重新开始跳动。什么意思？听见？莫非他听得见？可这怎么做得到？
『痛苦是幻觉』
帕尔苏尔听见自己的声音，它从伤口的血管钻进身体。她想松开他，但却没力气抬起指头。我们彼此相连helliphellip不仅是痛苦和热量，她已分享了他的感觉，那些混乱吵闹的低语，那些无法抗拒的命令，那些植入血脉的、从未实现过的渴望mdashmdash都随仪式涌入她的灵魂。
『到南方去』
『跟随她』
『向前』
『我是你的皇帝』
『到世界的尽头去』
『痛苦是幻觉』
『你无法回头』
声音此起彼伏。思维闪烁，它们汇聚成两条时而交错、时而分离的河流。无数细小的杂音如水滴般融入其中，累积着粗壮的脉络。帕尔苏尔因恐惧颤栗起来。
ldquo别往前走了，帕尔苏尔。rdquo骑士试图阻止她，仿佛要用火焰融化冰川。ldquo到此为止。rdquo
他的祈求打破了平衡。两种声音合二为一，在帕尔苏尔的脑海中颤动。这本该是希瑟的声音，是初源火种给她的指引，是驱使她逃离莫尔图斯的唯一使命helliphellip可他也听得见，甚至更多。这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皇帝要他来这里，指引我的声音又属于谁？
帕尔苏尔不知道答案。她想开口，想回应乔伊的祈求，想朝她的骑士求救。至于他是否还有力气拯救她，她无法肯定。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似乎会随最后一口生命之气消失不见。
但有人正替她回应。
helliphellip
一阵卷挟雪花的狂风过后，部落四下不见人影，山谷犹如坟墓。霜巨人首领法布提不知道去了哪里，乱哄哄的村庄也复归寂静。他们好像清晨的露水蒸发在烈日下，把尤利尔留在原地。自然，雪原既没有太阳，也没有火光，更谈不上有露水。但问题在于，这儿也不该什么也没有。
他仅仅恍惚了一会儿，冰海部落的骚动便无声平息，连带着霜巨人族也消失不见。这可不合正常的逻辑。莫非我能在梦中睡着，见到的全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