腺体被颈环压肿了,还疼,温然找了点药涂抹,不能在国内医院做检查,一旦被发现腺体是人造的,他一定会死得很难看,陈舒茴会第一个杀了他,然后温家再被顾家灭门。温然看着镜子,眼眶下被顾昀迟的大拇指按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也许是凑巧——刚好是泪痣的位置。他走出洗手间趴到床上,没戴颈环也无法闻到自己的信息素,却能记得顾昀迟信息素的味道。像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畸形怪物,温然把头埋进被子里。从顾昀迟家出来后他就在反省,是自己错把顾昀迟冷淡的礼貌与克制当成了默许,所以掉以轻心,忘记本应该时刻保持谨慎。上周的过夜已经是被点燃的导火线,呲呲地冒着火苗,而他还浑然不觉,最终引爆了火药桶——那张全家福。珍视的照片碎在讨厌的人脚下,顾昀迟的所说所做无可指摘,温然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手机响了一下,有消息,温然拿起来看,发件人是339。339:你还好吗我知道是那张全家福掉在地上了,顾昀迟是不是很生气因为那些旧照片很重要,董事长每次来也都会看好久。温然垂了垂眼,回复:照片真的不是我弄坏的,是它自己掉下去的,但还是麻烦你帮我再和他道个歉。339:我相信你,你不会乱动的,应该是时间太久绳子老化了,因为顾昀迟一直不愿意换新相框。他也不让在小房间里装监控,找不到办法证明,不过你不要担心,只是玻璃碎了,照片没事,可以重新装起来的。温然:那就好,谢谢你告诉我。339:我已经谴责过顾昀迟了!他心情不好没理我,你不要太在意了,不要伤心。温然:谢谢你,我明天就要去上学了,以后应该不会来了,我们有机会的话再见吧。339:我会想念你的,温然,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越看越像悼词,温然却奇怪地被逗笑,关掉手机。为了不压到腺体,和手术后的那段时间一样,他今晚只能趴着睡觉了。他又梦到那个女人了。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梦到,梦境中天阴沉着,面容模糊的女人总是一遍遍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温然回答:“我叫小树。”小树是他在孤儿院的名字,记不清是多大,应该是七岁,阴天的傍晚,他蹲在操场的角落用石头搭房子,墙外有人靠近,透过围栏,叫他:“小朋友,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温然扭过头,女人扎着简单的马尾,看见他的脸时她整个人轻微颤抖起来,蹲下身迫切地重复道:“过来一下好吗”不远处是其他小朋友的嬉闹声,温然站起来,左手还抓着一颗石头,朝墙边走过去。一步之遥,女人将手伸进围栏,差一点就要碰到温然的肩膀,却又僵滞住,蜷着手指缩回。她的嘴唇动了动,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温然回答:“我叫小树。”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小树,你在和谁说话请问您是哪位”女人慌忙站起身,裹紧风衣离开了。过于久远的记忆,光靠一面之缘无法在一个小孩的脑海中留下太深刻的痕迹,年龄太小,还无法分辨对方是beta还是oga,温然只记得那束马尾和黑色的风衣。后来它们变成怪梦,一年中总会出现几次,以至于温然开始怀疑,也许儿时的那段初见就是一场梦,是他在操场上睡着了做的梦。梦里女人的声音如初,而温然回答的嗓音从稚嫩变得清澈,梦中的他一直在长大。温然每次做这个梦醒来时左手总是攥着拳,就好像七岁的那颗石头还紧握在手心。温然的插班没引起什么水花,一个家中濒临破产的oga,身世背景还不如他那张脸来得惹人注目。但太久没接触集体生活,温然总有些不习惯,除了必要活动外他几乎都坐在位置上不走动。温睿说得没错,他就是一只阴沟老鼠。腺体的异样还是被发现了,周四早上,温然在吃早饭,温睿从他身后路过,道:“你腺体怎么了”语气揶揄,“该不会是被谁咬了吧。”刚要出门的陈舒茴停住脚步,温然自知瞒不住,坐直一点,说:“撞到了。”“我看看。”陈舒茴放下包。温然只得起身走到她面前摘下颈环,陈舒茴按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几秒,冷声道:“这么不小心,你以为我有很多时间和精力专门陪你出国看医生”“以后我会注意的。”温然把颈环戴好,态度顺从。“你应该知道你的腺体有多重要,要是它出了什么问题,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办。”怎么办很好办。温然解脱地想,我马上去死就行了。“知不知道顾家现在还没有停止寻找其他高匹配度oga你还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这颗腺体不能出任何意外。”陈舒茴重新拎起包,又问,“这几天上学怎么样,去顾昀迟家了吗”
后一个问题才是重点,温然回答:“还好,在适应……上学了就没去他家了。”果不其然陈舒茴立刻皱起眉:“你——”“行了。”温睿出声打断她,“上学就让他好好上,不然你送他进预备校干什么再说了,你真以为顾昀迟是那种闻到信息素就走不动道的alpha我看他早烦死这根木头了。”品味了一下才明白木头指的是自己,温然对此的评价是还挺一针见血的。“那当然。”陈舒茴嘲讽地冷嗤,“总比那些连对方有没有信息素都不挑的alpha要好。”这话指向性属实明显,温睿敷衍一笑不搭腔,陈舒茴瞟他一眼便出门了。“是他干的吧”温然刚坐回椅子上,忽地听到温睿问,他怔了怔,低声说:“被他扯了颈环。”“真惨。”温睿说,“想巴结讨好顾昀迟的人千千万万,你估计是最倒霉的那个。”“不过无所谓,再贴心再可人的oga,契合度不够,在顾老爷子眼里就永远不如你这根木头。你要是实在没办法跟顾昀迟产生什么良性发展,就尽量保持现状,能捞一天是一天,说不准哪天运气好他把你看顺眼了呢。”“可能是我死的那天。”温然咬着面包。温睿就笑了:“那得多刻骨铭心啊,顾少爷这辈子都要念念不忘了吧。”周五,最后一节自习课,温然收到一条短信:您好,放学时会有人在校门口等您,顾董事长想请您去鸾山吃晚餐。温然将信息看了好几遍,接着走出教室去了教学楼之间的天桥上,给陈舒茴打电话。“妈,我收到信息,说顾爷爷叫我吃晚饭。”“我这里没接到邀约,大概是就要你一个人去了。”陈舒茴也意外,叮嘱他,“好好表现,不好回答的问题就装傻,别出错。”“好,我知道了。”到鸾山时天刚暗下去,晚饭地点在顾培闻日常居住的楼里。温然被带到书房,顾培闻正在写字,见他进来便抬起头,温然慌忙鞠躬问好:“顾爷爷。”“来了。”顾培闻对他笑笑。书房干净明亮,温然却要被畏惧感淹没了,他们仅见过两次面,顾培闻态度宽和,但温然仍无法在他面前放松半分——对方是浸淫名利场近半世纪的商界巨擘,而自己是怀揣着巨大谎言的拙劣骗手,心孤意怯。顾培闻没多寒暄,只道:“最近厨师出了几道新菜色,想着叫你和昀迟一起来尝尝。”一听到这个名字,温然下意识蜷紧手指,脸上还是要露出笑:“谢谢顾爷爷。”“昀迟在和小狮子玩,你要不要去看看”询问的语气,而非‘你也去看看吧’一类的祈使句,温然立刻明白过来,顾培闻是知道了顾昀迟朝他发火的事。虽然很想再摸一摸do,但温然摇摇头,说:“我就不去打扰了。”“昀迟这孩子……”顾培闻蘸了墨,却迟迟未动笔,“他打小就见过那么多人和事,就算我是他的长辈,想向着他,也不可能用不懂事来当托词。”“他很敬重我,看起来,好像也愿意听我的话,但是我拿他没有办法。”顾培闻笑笑,落笔时又叹口气,“我拿他没有办法。”联盟中央银行理事会主席、柏清集团董事长,温然此刻脑海里浮现的是新闻报道中联盟总统见到顾培闻时主动上前伸手问好的画面——这样权势煊赫的上位者,居然会感叹拿十七岁的独孙没有办法。温然很清楚顾培闻不是在为顾昀迟说情,根本不可能会为一件小事特意来向他这个工具人解释,因此只能是爷孙之间确实存在某些分歧或隔阂。但温然想不出来,顾昀迟连温家试图借匹配度踏入顾家大门这件事都没做任何实质反对,他还会忤逆顾培闻什么秉持着言多必失的想法,温然不敢发表言论,唯有跟着笑了一下。十多分钟后,管家上来通知晚饭已备好,温然便和顾培闻下楼,顾昀迟也才到餐厅,帮顾培闻拉开椅子,等顾培闻落座了他才坐下。生怕和顾昀迟对视上,温然连眼睛都没有抬,一路避着目光走到餐桌旁。用餐时正对面就坐着顾昀迟,温然整个人紧绷不自在,好在饭吃得还算轻松,顾培闻只问了一些学习上的事,其余只字未提,又转头提醒顾昀迟多去学校。“听说小蔚回国之后都老实上学了。”顾昀迟不仅不给讨厌的人面子,连兄弟的面子也不给:“他是去学校追oga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