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北部战区,凌晨一点。结束一场昏天黑地的训练,顾昀迟带队下战场,回到指挥中心。办公室里还有一叠文件等着他过目,顾昀迟一人下了车去指挥部大楼,临走前如往常般对其他人简单说了句‘好好休息’。几辆车子却迟迟未开动,顾昀迟在台阶上回过身,见所有人正从车窗里探出头,面容疲惫却带着笑,异口同声道:“顾指挥,生日快乐!”他们之中,大多数是两年半前和顾昀迟一同调来这里的前白狮突击队队员,生死与共多年,一次不落地总在顾昀迟自己都不记得的时候祝他生日快乐。地广人稀的北部战区,海拔高,生存条件堪称恶劣,星星却格外亮。顾昀迟站在寂静的星空之下,对他们点了点头,目色沉静:“谢了。”摆摆手,他转回身,迈进大楼。在办公桌前坐下,顾昀迟查看通讯器中的消息,有一条来自陆军架构之外。联盟南部战区空军作战指挥部空军上校陆赫扬:顾中校,生日快乐,保持好心情,早日凯旋。礼貌中透露着一股别有深意,顾昀迟回复:借陆上校吉言。放下通讯器开始看报告,墙上钟表的分针无声地缓慢划过两圈,忽响起隐隐的震动声。顾昀迟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拉开腿边的抽屉,将角落里的手机拿出来,是贺蔚的来电。平常用手机的次数实在很少,接电话几乎都是看缘分,顾昀迟按下接听:“什么事。”“好神奇,今年给你打了十几次都没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居然被你接到了,是不是特意在等我的电话啊。”贺蔚不知道在乐什么,“很久没听到我们顾少的声音了,怪想念的,那什么,生日快乐。”“哦。”顾昀迟说,“还有别的事吗。”“嘿嘿……”很难想象电话那头发出这种笑声的alpha是联盟最高警察局的高级警监,贺蔚神经质地压低声音:“听说,温然找到了,没有死,是真的吗”顾昀迟正退出通话界面打开某个堆积了近百条未读消息的聊天框,最新一条是对方两个小时前发来的oga骑共享单车的背影,穿格子衬衫,背着一个旧旧的黄色书包,并配文:下班绕很远的路来买了个面包。算了算时差,当时那边应该是同一天的晚上七点多。顾昀迟看了照片几秒,说:“是还活着。”“真好,替温然高兴!也不枉你那时候为他消沉了几天,毕竟他真的很倒霉很可怜。”贺蔚长长地‘哎’了声,“现在好了,他应该有新生活了,你俩也不用被硬逼着凑在一起了,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哈哈!”顾昀迟语气冷冷:“做梦。”“嗯”贺蔚摸不着头脑地卡了一秒,“谁做梦什么意思啊,你难道要去找他兴师问罪别了吧,他那个时候也是有苦衷的啊,又不是故意要骗你。顾中校,我以联盟警察的身份劝告你,做一个宽容友善的良好公民。”拿了支烟起身,顾昀迟走到窗前,十几公里外是广袤沙漠,在月光下如波浪起伏。这里实在是个很能磨砺人心的地方,战火连绵,日复一日地厮杀与流血,从头到脚沾满浓浓的硝烟味道,将心脏炼成钢铁,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近三年下来,上百次的心理考核,他向来都是拿最优级,是没有弱点的指挥官。的确是没有弱点了,因为一场永久标记。那个吃尽苦头被改变性别送到他身边的oga,什么要求都没有,只要他健康——于是在他痊愈之后就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也没想过要找他,要再见。和贺蔚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做什么梦。“是要兴师问罪。”顾昀迟咬着烟点燃,说,“也还有别的事。”感觉是某种酷刑,贺蔚有点害怕地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事啊”顾昀迟抽了口烟,轻飘飘道:“结婚。”“李工,我们出去吃饭了,你真的就待在酒店吗”项目经理一边打电话一边着急地喊。“对,我朋友过来。”温然挎着电脑回头朝他挥挥手,随后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中。这几天整个部门出国来总部开会,恰好是乔伊斯和朱诺所在的城市,可惜夫妇俩马上又要出游,便赶在去机场前来和温然见个面。“小树!”乔伊斯从餐椅上站起来,大力招手,“这边!”温然小跑过去:“你们好!”朱诺拥抱了他一下:“很久没见,总觉得你又长高了。”“是呀,上次见面还是你大学毕业的时候,转眼你都工作一年多了。”乔伊斯拍拍温然的肩,“怎么样,小树工程师,工作还顺利吗”
“很顺利,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他在大四时申请到一家大型航空运输公司的实习资格,毕业后便直接被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目前在机械研发部门担任飞行器设计工程师。“上帝保佑,你会一直幸运和幸福下去的。”朱诺微笑着说。她和乔伊斯是丁克主义,向来无拘无束,这些年却时常关心和牵挂着温然,就像捡到一条受伤的鱼,在它回归大海后会因为能听到一些关于过得还不错的回音而欣慰。而且这只小鱼还在他们结婚十二周年纪念日时寄来了一座小岛模型,里面录制了绵长而自由的海浪声。有些承担不起太过美好的祝福,温然笑了一下:“请点餐吧,今天我买单。”匆匆吃完一顿饭,乔伊斯拿出拍立得,请服务员为他们三人拍了两张合照,一张留给他和朱诺,一张给温然。温然掏出笔,很有仪式感地在拍立得上写下日期和地点,乔伊斯接过照片看了看,评价道:“你的字好像有了轻微的进步呢。”“是有在尽力练习。”温然挠挠脸,“不过成效还不是很明显。”刺激他好好练字的导火线是三年前,他参加了那次向往已久的空军基地学习项目,结果第一天报道就被一位叫程铎的少校点了名。“李述是哪个出来一下。”问这句话时程铎一直盯着的是学生队伍里某个身形威猛容貌抽象的alpha,直到清瘦白皙的温然茫然地举起手站出来:“到。”程铎看向他,半晌,发出一声深感荒谬的干笑。“你这……还挺让人意外的。”程铎说,“我看你字写得很丑,还以为……你知道吗,我有一同事,顶级狙击手,就因为看了一眼你的字,心率爆表了,差点没抢救过来。”“啊”温然先是大受震撼,接着羞愧到面红耳赤。他向来只听别人说自己的字丑,他也承认,确实是丑,但第一次听说有人被丑到心律失常,甚至危及生命,这堪比恐怖故事了。“不好意思,我会努力练字的。”头低得快要埋到胸口上,温然下定决心道。那次项目结束前,他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被约谈,询问是否有意向成为军部技术人员,同学们自然是点头表态,但深知自己的身份经不起军方审核,最后必定无法通过,温然只有沉默。留下了很大的遗憾,好在目前从事的工作也算是同类型,多少弥补了一些。送乔伊斯夫妇离开酒店,温然往电梯走,没走几步,忽然被人猛地掰过肩膀,他诧异地抬眼,愣了几秒:“陶苏苏”他赶在陶苏苏尖叫之前捂住她张大的嘴,将人带到角落里。“我真是,我真是……”陶苏苏浑身哆嗦地攥着温然的衣领,最后用力地抱住他,“你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她语无伦次地一边说‘还活着太好了’,一边又生气‘都不告诉我’,说着说着就哭了,鼻涕泡一个接一个,温然慌忙找纸巾给她擦眼泪。“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伤心吗,我都生病了,每天哭每天哭。”陶苏苏用纸巾擤着鼻涕,“刚刚看到你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会长得这么像,结果真的是你……”发泄了一通情绪,陶苏苏红着眼睛瞪住温然,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温然这才有空观察她,七年前精致纤瘦的oga如今正扎着简单的高马尾,素面朝天,小麦色皮肤,身材健康匀称,如果不是她拦住了自己,李述大概都无法一眼认出来。“你的变化很大。”温然说。“哼哼,我现在是联盟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工作者。”陶苏苏捏着胸口的挂牌晃了晃,“是勇敢正义的地球卫士。”很意外却很适合她的工作,温然问:“那你的小袋鼠呢”“放生啦,在保护区天天打同伴呢,反正我再也不要受它的气。”仿佛想到了什么,陶苏苏掏出手机,“对了,给你看这个。”她翻到一张照片,温然低头去看,是一只成年母白狮,正威风凛凛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身旁围绕着三只漂亮的幼狮。温然看了很久,才恍惚地抬头问:“do”“是的,几年前它在接受了野外生存训练后被放生到这片保护区。”陶苏苏顿了一下,说,“顾昀迟亲自从战场回来送它的。”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温然垂了垂眼。“他知道你还活着吗”陶苏苏问。三年前那个拥抱似乎再次压到背上,发生得太突如其来又短暂,每每回忆起时总觉得像梦,像幻觉。温然安静片刻,回答:“我不清楚。”“可能还不知道吧,听说他一直在战场上,军校四年都在执行特殊任务,后来被调到北部战区,那里条件最苦了,又是主战区,我要是待在那种地方每天打仗,大概早就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