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弥红疹退去之后,他不再执着传位文书和金犀印,连夜召集心腹大臣,择良日举行继位大典。群臣面面相觑,一人迟疑:“…大王,这会不会于礼不合。”烛火映出桑弥狰狞的面孔,他冷笑:“所谓礼法规矩皆是瑞朝驯服我族所用,一旦本王继位,必将扫去故日旧耻,将隆部发扬光大。”他腾的起身,睨视众人:“你们奴颜婢膝太久,忘记隆部儿郎的血性了!”众臣心头一颤,齐齐跪地,“我等谨遵大王命。”众臣留宿王宫,天亮之后匆匆出宫操办大王子继位之事。逆着晨光,大王子踏入王后宫殿,他看着床榻上憔悴的昏睡妇人,冷声吩咐:“取雪水来。”须臾,侍女端来一盆雪水,大王子接过,径直泼向王后。雪水冰凉刺骨,那般大的力道泼来,每一滴水都犹如一根针,扎着皮肉刺骨的痛。王后意识落了一步,身体在雪水刺激下,止不住瑟瑟发抖,蜷缩被褥间。头脸更是冻的发痛,被褥浸透雪水,掀开冷,盖着更冷。一双手扯起她的领子,把她提溜至半空,王后眼皮抖动,缓缓睁开眼,眼前一张放大的扭曲的脸,“贱人,你想过今日没有。”王后的双眸渐渐聚焦,仔细盯着桑弥的面孔,甚至连对方因为愤怒,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的小弧度也不放过。两人对视着,一人正值壮年,中气十足,一人浑身湿透,气若游丝。然而王后太过镇定,哪怕她的身子因为寒冷不受制的发着抖,可是眼睛却如狼,野心勃勃。“桑弥,你弑父杀母,天地不容,天神会降下神罚,你呃啊……”她脆弱的脖子被桑弥发狠掐住,指骨用力,桑弥的手背青筋暴起。王后不惧反笑,只是她因为面部因为缺氧涨的通红,那笑容愈发怪异诡谲。大王子瞳孔一缩,倏地收了手,任由王后伏在床沿干呕咳嗽。“……看住王后。”桑弥匆匆丢下一句,有些狼狈的离开了。侍女见大王子行远了,才低声道:“王后,三王子已经去了,如今隆部是大王子掌权,您顺着大王子些,也不必吃这苦头啊……”王后躺回床上,闭目不语。侍女欲言又止,最后一声叹息,沉默着换了王后的被褥。侍女不明白王后与大王子之间的积怨之久,倘若王后示弱,反而最先送命。王后愈是激怒大王子,大王子反而不会立刻杀她,要留着她,让她受尽折磨。床上换了新被褥,侍女剥去王后的湿衣,换了简陋中衣,旁的再不能做了。侍女抿了抿唇,退出殿内。王后缓缓睁开眼,看着空旷冷清的王殿,扯唇笑了。她不会去死,她的儿子已经杀回来了,她会活下去,同她儿子一起看仇人气急败坏,身首异处。双目合上,周围的一切归于漆黑。大王子回到内殿,后知后觉被王后戏耍,怒不可遏,“去把孟连穗带来。”“是。”孟跃还穿着之前的衣裳,刚进殿就被讥讽,“孟郎君家财万贯,怎么连日仅一套衣裳。”孟跃:她人在屋檐下,大王子连口吃的都吝啬,她是能凭空生物,造一套新衣不成孟跃一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促模样,慢慢胀红了脸,她如此窘迫,叫大王子心气顺了些。大王子摆摆手:“罢了,商人吝啬。”孟跃吭哧吭哧应是,随后又忍不住为自己表忠心,“草民对大王子一片诚心,大王子有令,草民莫敢不从。”这小小一番马屁很有作用,又散了大王子面上一层阴翳。“本王晓得你忠心,赐座。”孟跃受宠若惊,只敢坐三分之一,大王子满意更甚,总算心平气和与孟跃谈论五石散。“若你在现有剂量翻倍,见效时间是否也会缩短一半。”大王子上半身微微前倾,面露期待。孟跃心头一咯噔,猜测王后那边怕是有变故,于是斟酌道:“不敢欺瞒大王子,药毒不分家,莫说药的剂量翻倍,有时只是一味药增减几钱,结果可能都大有不同。”大王子同舒蛮这些年的恩怨,舒蛮与她说了,孟跃也更倾向于大王子意在折磨王后。因为,孟跃垂眸轻声道:“若依大王子所言,那服药之人很可能暴毙,不过五石散到底有致幻效用,或许会在美梦中离世。”果然,大王子闻言拧眉,十分不悦:“美梦中离世忒便宜她!”孟跃起身一礼,诚惶诚恐道:“大王子息怒,您现下如日中天,矫健威猛,您要做什么事,哪有做不成的,不过时间问题罢了。”孟跃这一张一弛,将大王子心思揣度的刚刚好。孟跃话音落下,大王子面色阴转多云。两人又话了一会子,大王子挥退孟跃,随后有人为孟跃送来一套新衣。
孟跃:………孟跃取了金珠送去,对方满意离去。殿内关上,舒蛮检查新衣,疑惑:“这是为何”孟跃拉着舒蛮的手往殿里面去,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挡住他俩。待离殿门远了,被嘈杂声盖过,孟跃倾身与他耳语,舒蛮顿时变了脸色,被孟跃用力握住手,“小不忍则乱大谋。”舒蛮浑身紧绷,双手紧攥成拳,恨的目眦欲裂。孟跃知他痛处,至亲就在不远处,却要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却不能救,枉为人子也。忽然殿外人影移动,孟跃身体快于脑子,将舒蛮拥入怀中,一只手卡住舒蛮后脑按在自己肩头,气音道:“配合我。”舒蛮悲愤的情绪被破中断,他微微偏头,鼻尖触在孟连穗细腻的颈子,有些别扭。殿门从外面推开,竟是大王子身边的侍者,瞥见孟跃搂着身量更高的女娘,嘴角抽了抽。隆部人喜欢身子健壮的女娘,但不是比自己身子还健壮的,一并走出去,叫外人怎么看。孟跃也一副被撞破的尴尬模样,顺势将舒蛮挡在人后,她笑脸迎上去:“不知尊者来,某未相迎,失礼失礼。”侍者从身后人手中接过食盒,转交给孟跃,“大王赏的。”而后似笑非笑看着孟跃。孟跃接食盒时,借宽袖递过去两个金元宝。侍者这才满意了,提点孟跃:“大王即日在即了。”令孟跃往后莫再称大王子。孟跃又是拱手一礼,感激道:“多谢尊者指点。”侍者离去,殿门合上,孟九这才走近,“这衣裳和食盒估摸是同时赏的。”张澄打开食盒,从簪子里拨出一根细银针试毒:“送一趟赏,得一回孝敬,又不止,隆部是这样。”他这人有些结巴,后来跟着孟跃,孟跃劝他多说多练,天长日久,张澄也能说一段长句子。他收回银针,仰首笑:“郎君,无毒。”孟跃将食盒里唯一的一碟肉,递给舒蛮,温声劝他:“你还伤着,莫逞强。”舒蛮不接。孟跃想了想,道:“你当它是桑弥的肉。”舒蛮眸光一利,这次不必孟跃再劝,他抓过碟子里的肉,一口一口发狠咬着,细细嚼磨。孟跃取了一个白面饼子,剩下的让孟九看着分。她靠着红柱,有一口没一口嚼着饼子,心中思量开来。她原以为大王子没有传位文书和金犀印,暂时不能继位。现下来看,大王子是等不及,打算先斩后奏。只是不知,具体哪一日。孟跃非是坐等事情之人,她贿赂守卫传信,道自己得知大王子即位,想要送上珍宝。“…孟连穗只道是瑞朝皇室用物,黄金珠宝打造,因而斗胆询问大王继位的具体日子,想法子把宝物赶出来。”侍者故意顿了顿,而后道:“据说是小儿高的犀牛像。”大王子神情微动,没应也没否认。侍者明了,私下回了孟跃:“祭师那边经过推演,在五日后。”孟跃一脸感激,随后询问自己能否出宫。“不瞒尊者,某当时进宫匆忙,好些东西没拿。”侍者颔首,孟连穗出手大方,人又懂事,侍者乐意给个笑脸,允五人随孟连穗出宫,但当日傍晚要准时回王宫。孟跃连连应是,对侍者又是一番吹捧,待她送走侍者,合上殿门。她低声问舒蛮,“还剩五日功夫,从仑什到王城,能否赶得上”“能。”舒蛮回答的斩钉截铁,孟跃以为舒蛮要道个二五六,谁知舒蛮却道:“天神会保佑虔诚的信徒。”孟跃一口气梗喉咙,差点没噎死。还好舒蛮接着道:“放心罢,我曾经驾马来往王城和仑什,对两地距离有数,我舅舅他们一定赶得上。快则后日,慢则继位前一日。”孟跃一颗心稍微落下,她带人出了王宫。随着大王子继位日子逼近,戒备森严的王宫也透出喜气,处处张灯结彩,侍者过来看了几遍,见孟跃当真用黄金珠宝打造了一座一岁小儿高的犀牛像,欢喜非常。继位前一日申时,孟跃寻着侍者,焦急道:“尊者,您瞧那犀牛像的眼睛。”侍者看去,犀牛像的眼睛是红宝石点缀,他大惊:“怎么是红色的眼睛。”孟跃道:“尊者恕罪,某是瑞朝人,午后才从守卫大哥那儿得知隆部犀牛像的眼睛不能是红色,有煞气。所以某想抓紧时间出宫,将落脚处的一对极品松石绿宝石给换上。还请尊者行个方便,允某出宫。”侍者心道临门一脚了,怎么出这个乱子,但孟连穗所言也不是没道理。瑞朝人就是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