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天还没亮就被外面传来动静声惊醒, 迷迷糊糊间甚至觉得很像江如琅的声音!她身体还没醒,脑子却开始一级戒备,一跃而起,准备去看看。大门一打开, 就看到江如琅和江来富正站在拱门处。乐山乐水也是匆匆起来, 头上的头巾也只是随意裹着。“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江芸芸穿着寝衣站在门口, 强忍着不耐问道。按道理, 她应该可以再睡两炷香的时间。江如琅转身,一声不吭地看着她。江芸芸这才发现他神色憔悴, 眼下乌青严重, 不由露出惊讶之色。一旁的江来富先一步开口:“不敢耽误芸哥儿读书,但有件事情和您有关,又不得不提前知会一声。”江芸芸警铃大响。江如琅何时这么客气过, 还一大早亲自来, 那不是说明这事很严重嘛。对他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年人来说都是很严重的事, 那对十岁的江芸芸来说, 那不是更严重。“知会什么”她警觉问道。“贵人来了。”江来富一边说着, 一边注意着江芸芸的脸色。出人意料的是, 江芸芸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你知道了”江来富惊讶问道。江芸芸抱臂冷笑:“老师早早就跟我说了,冯家昨日派人去黎家希望我能去见一面贵人, 被老师打出去了,你们今天来,不会是为了这个事情吧。”江来富脸色青白交加, 悄悄去看了一眼江如琅。“不过是见一面。”江如琅沉沉说道。“不见。”江芸芸冷下脸来,“我与他有什么关系, 非要我见。”江如琅牙关紧咬, 阴沉地看着面前的小孩。自然有关系, 三个月前的江芸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礼物。可现在随着他成了黎淳的徒弟,那点关系便也随之被斩断。他从一件随处可丢的礼物,突然成了一件可以押宝的贡品。“我是黎公的徒弟,我现在卑躬屈膝去见那人,黎公若是知道了,该如何是好。”江芸芸镇定说道,“最好的办法是假装无事发生。”“不行啊,陈公公都亲自开口了!”江来富着急说道。江芸芸歪头,突然眯了眯眼:“这么丢脸的事情,他们怎么还想上杆子认领。”江来富倏地沉默。江芸芸心中闪过无数念头,看着两人强装镇定的样子,心中微动:“江家毕竟是商贾之家,牵扯到朝堂争斗里半分好处都没有。”江来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我们是商贾之家。”江如琅冷笑一声,“陈公公已经开口了,我如何能拒绝。”“那是你的事情。”背后传来周笙急促的反驳声。她匆匆赶来,头发只用簪子简单挽起,眼神愤怒:“若非你一开始做这个打算,怎么会惹上那些人。”江如琅沉沉地看着她,似有些失神。多年来,周笙还是年少初见时的模样。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了。“寡廉鲜耻,你拿自己的儿子去做垫脚石,今日还打算拖他下水,你到底是不是人!”周笙紧紧抓着江芸芸的手臂,口不择言骂道。江来富吃惊:“周姨娘,你……”疯啦。一直温柔的周笙竟然也会破口大骂。但出人意料的是,江如琅只是收回视线,没有说话。江芸芸连忙把周笙推到背后。“我去见他,你就是得罪了两个人,得利的只有那个在背后搅弄浑水的人。”她一本正经分析道,“但我不去见他,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封地外的王爷企图伸手在扬州闹事的丑事。”这是她在得知消息后,和老师的对话中努力分析出的理由。她以防万一,怕江如琅翻脸,早早准备好这套说辞,今日果然派上用场了。江如琅抬眸,目光在周笙气到通红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后垂眸看向江芸芸,淡淡问道:“黎公与你说的”江芸芸顿了顿,毫无负罪感地直接点头:“对!”江如琅沉吟片刻:“我尽力。”“你必须把此事压下去。”江芸芸不为所动,游说道,“不然你耽误的不仅是我,还有江苍,一个对皇亲奴颜婢色的家人,传出去,江苍的仕途便也到此为止了。”江如琅脸色微变。若是江芸是他的赌注,那江苍可是他的底线。江苍,是一定会按着他的路走的孩子。两人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周笙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你手好凉。”江芸芸摸了摸她的手,“怎么不多穿件衣服过来。”
周笙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刚才听闻消息后突升出来的勇气也很快消失不见:“黎公还有说什么吗”“他什么都没说。”江芸芸把人牵入自己的房间。周笙半晌没说话,随后像是自我安慰说道:“没关系,黎公一定会保护你的。”“对。”江芸芸给她倒了一杯水,安慰道,“所以你不要担心。”周笙捧着水,好一会儿喃喃自语:“还好只有我没用。”“不,你今日已经很勇敢了。”江芸芸看着她笑,“你能走出来,而不是流眼泪,就已经很勇敢了!”周笙迷迷糊糊地看着她。“你已经很好了。”江芸芸鼓励道。周笙看着她,突然温柔笑了起来。江芸芸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我去换个衣服,现在还早,你再去休息一下。”一段清晨的小插曲,在江家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只是天色刚亮没多久,江如琅的马车和曹蓁的马车齐齐出了江家。整个江家在眨眼间突然不安稳起来。跟着江芸芸出门的乐山也在今日有了危机感。因为他今日像往常一样跟着二公子出门读书。却在一出门就看到黎家那位人高马大的耕桑在门口接人。再走几步,周家舅舅也跟着默默来了,甚至还带了一个热鸡蛋!刚走半条街,那个讨人厌的唐伯虎竟也慢慢悠悠跟过来。——书童这个饭碗!怎么这么多人抢啊!乐山紧张极了。江芸芸看着明显没睡醒的唐伯虎,惊讶问道:“起这么早做什么”“昨夜大晚上,黎楠枝来敲我门,说你最近可能有点事情,又夸我认识的人多,所以想要我多看着你一点。”唐伯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泪水,用手随便抹了一下,“枝山本也要来,但他昨天读书读到子时,我让他先睡一觉。”“祝兄读书这么认真,你怎么整日游手好闲,晃来晃去。”江芸芸不解问道。唐伯虎眼睛半睁着:“我是谁,我唐伯虎还需要读书,笑话,我要去考试,连中三元那是肯定……嗷……”江芸芸踢了他一脚后,挪到了周鹿鸣身边,一本正经说道:“不要学他。”周鹿鸣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学这位大才子,但还是配合点头,随后转移话题:“要吃鸡蛋吗我给你剥。”“不用。”江芸芸把热腾腾的鸡蛋握在手里,“我等会打好拳再吃。”她走了几步,顺手推开又黏过来的唐伯虎,对着周鹿鸣说道:“你吃了吗”“什么”周鹿鸣低头看她。江芸芸把鸡蛋递过去。周鹿鸣连连摆手:“这是读书人吃的,我一个粗人哪里需要吃这些。”江芸芸把鸡蛋塞回他手里:“鸡蛋所有人都可以吃的,有营养,对身体好,你每天还要扛沙袋,就要多吃点。”她顿了顿,凑过去,小声和人密谋:“你下次不要买了,我之后每天从江家薅一个出来给你吃。”周鹿鸣吓得摆手:“不要不要,若是被人发现,又要生是非了。”“不慌。”江芸芸伸手拉过乐山,“他弟弟如今管我吃食,我就说我多吃点,不会有人怀疑的。”乐山见有机会表现,更是坚定点头:“对!您若是想吃别的,我弟弟也能给你搞回来,山珍海味不是问题。”——先答应了再说!急需稳固地位的乐山认真地看着他,甚至非常渴望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江芸芸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我现在吃吃喝喝都是随便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甚至还想多薅点。周鹿鸣还是不好意思:“不要了,我也不吃鸡蛋。”江芸芸把鸡蛋塞回去,自顾自说道:“你吃你吃,明日我给你带个鸡蛋,再给你拿个蒸饼,你吃羊肉吗厨房做的羊肉蒸饼还不错,就是味道有点大,你吃了记得漱口。”“他不吃,我吃。”唐伯虎终于捡到机会,凑过来说道。“你怎么问小孩要吃的。”江芸芸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给他吃,怎么不可以给我吃。”唐伯虎不悦质问着。“他是我舅舅!”江芸芸理直气壮说着。唐伯虎理不直气更壮:“那我是你预备书童。”“你不是。”乐山插在两人中间,面无表情说道,“我才是。”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不值钱的书童突然紧俏了起来。走到通泗桥附近,人群突然传来喧闹声。闲不住的唐伯虎先一步凑过去看热闹。只看到一个十五六岁小少年,穿着大红色曳撒,腰间做襞积,裙子前方平整,两侧接双摆,腰间系着金镶宝龙首绦钩,头戴红宝石镶嵌在帽顶的缠棕大帽,行走间,衣摆处用金丝勾勒出的方胜虎纹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