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堂内的所有人却在此刻突然沉默了。江芸芸这才反应过来,早上的那条小巷确实很是安静。开明桥附近都是民居,四方街更是住满了扬州富户,她往常这么早出门读书, 就会有货郎挑着担子来售卖, 从吃食到头花, 有挑着担子的, 也有推着小车的,也有富户人家的仆人出门采购, 不说热闹, 至少人流不少。可今日早上她被困的时间不短,路上确实一个人也没有。“他们把人打的头破血流,任由他躺在地上等死……”“这么冷的天, 我们找到的时候, 人都硬了。”小妇人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神色麻木。“定是那伙盗贼谋财害命, 还请大人做主啊。”李陆头疼, 看了一眼曲家主仆二人。“要不把那个大当家叫过来问问”推官小心翼翼说道。这事的发展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若是真的只拦了一个江芸就算了,毕竟江芸也去考试了, 顾家这位小孩瞧着也是生龙活虎的,这种小打小闹,把几个小混混处罚一下, 把曲家管家流放了,也就是各大三十大板, 左右都能安抚好。可现在有一个无辜的百姓受此牵连, 瞧着还性命堪忧, 别的不说,曲家这回是把事情闹大了,这位曲公子怎么也脱不开了。曲水文也想明白了此事,脸色发白。曲管家立马说道:“那也是小混混的胡作为非,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小妇人那双泪沁沁的目光看了过来。她还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只当是小混混闹事,她家夫君被牵连了。李陆连忙摆了摆手:“去把那个李大星给我拉出来。”李大星牢房的地板还没坐热,就有被人扯了出来。他沿途问了几句,衙役一声不吭,他先是骂骂咧咧,然后哭唧唧喊冤。“你今日早上可有打伤一个卖蒸饼的人”李陆问道。李大星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早上虽然堵着路口,但绝对没与动手打人”“可你早上不是吃着一个蒸饼过来吗”顾仕隆不解问道,“你咬了几口还扔了。”李大星想了想:“我今天很早就出门蹲人了,肚子也等饿了,确实有看到货郎挑着东西来,就问他买了一个,可真不好吃,粗粮的,又硬又干。”“我家夫君卖的就是粗粮,粗粮顶饱,吃了一个饼再加一碗水,就可以一早上不吃饭了。”小妇人哭哭啼啼说道,“原来是你打得他,你这个尽天良的王八蛋,好狠的心啊。”李大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劈头盖脸打了一顿,哎哎了好几下。“哎哎,你再打我,我要打你了。”“你打死我算了,你把我家夫君打成这样。”“拦着拦着,不要在大堂喧闹。”李陆头都大了,连连摆手,“那个卖饼的货郎长什么样子的”李大星谨慎说道:“那日天黑,我是闻到香味才让小弟把人拦下的,我哪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的。”推官厉声说道:“还要狡辩,你可要仔细想想,可别死到临头才后悔。”李大星回过神来,大喊冤枉:“真的没看见啊,我也没有打人啊,我打他干嘛啊,他又没冲上来给江小童出头,他好端端走着,我打他干嘛,要是发出动静,把江小童吓跑了,我不是拿不到钱了吗。”李陆觉得非常有道理,就去看推官。推官眉心紧皱。他就有去看黎淳。黎淳眉眼低垂,一脸不好相处的样子。他只好去看唐伯虎等人。这些人瞧着也不知所以然。“你守在巷子口的小弟为什么在你被打的时候没冲出来救你”江芸芸出声问道。李大星摸了摸脑袋,嘻嘻说道:“我们都是酒肉朋友,我挨打了,他们肯定是跑了啊,怎么会跑过来和我一起挨揍呢。”“你夫君是在哪里被打伤的”江芸芸又去问那个小妇人。“就陈家豆腐家后院的岔路口,墙边上还有一棵桂花树。”小妇人抽泣说道。“你在那里安排人了吗”江芸芸去看李大星。李大星仔细想了想:“确实在一颗桂花树的岔路口安排了几个人,那个岔路四通八达的,我怕你跑了,每个岔路口都留了一两个人。”“那些人叫什么名字请他们来衙门一趟。”江芸芸抬眸对着李陆说道,“若真的不是他,那就说明当日在小巷中有第三人。”李陆大吃一惊:“如何得知”
江芸芸去看曲管家。“你再不老实交代,你家公子只怕连功名都保不住了。”曲家主仆二人脸色大变。李大星贱兮兮说道:“这不是那个鼻孔看天空的大管家吗怎么现在和我一样惨啊。”曲管家脸色青白交加。“你是高邮人,来扬州次数多吗”江芸芸问。曲管家梗着脖子说道:“陪公子考试来过几次。”“这么说来你对扬州也不太熟悉”江芸芸继续问道。曲管家冷笑一声:“之前的扬州官府我自然是熟悉的、”江芸芸指了指李大星:“那你也认识这样的小混混,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曲管家沉默了。推官焕然大悟。“对啊,你怎么会知道去哪里找他们”他惊讶追问道,“这些人最是滑头,如今正在考试,他们被三申五令待在家里,按理不会出门惹事,一旦被抓到,按照我们知府的脾气,打板子都是轻的。”李大星也回过神来,抱怨着:“是啊,我这几天可都是大门紧闭,若不是这人敲门,还给我开价一百两银子,而且跟我说是个小孩,好欺负得很,我才不会出头呢。”李陆简直被气笑了,衙役立马呵斥道:“少说几句,可没和你说话。”李大星讪讪闭上嘴。“你还不老实交代。”李陆又惊又怒,看向曲管家,“你可别糊涂,这事都闹成这样了,你要是想简单掩过去肯定是不行的,你怕是不知道我们知府的脾气,小心牵连你主家。”曲管家看了一眼曲水文。“到底怎么回事”曲水文神色抽动,最后忍不住低声质问道,“你,你说啊。”曲管家叹气:“那日回来您不太高兴,我去找聪儿问,才知道您是在诗会上受了欺负,那些人不是说着那个唐寅,就是说那个江芸,说他们狂傲,欺负你,不把你放在眼里,还让你当众丢脸。”唐伯虎欲言又止。祝枝山拉了拉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那个唐寅我是早早就听说过的,是个风流不羁的浪荡子,这样的人也敢下您的面子,迟早会栽跟头,那个江芸这几日我也一直听着,只说是个神童,人人都说他是小状元,但是能和唐寅玩在一起的人,能有多大的出息。”“咳咳。”李陆睨了江芸一眼,又看了一眼黎淳一眼,“长话短说,你就说你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那天我在酒楼打听江芸的消息,有个人上前和我攀谈。”—— ——“你也打听江芸,那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那人穿着浅蓝色的衣袍,留着八字胡须,说起来话来格外和蔼。“怎么说”曲管家眼睛一亮。“这人目中无人,和那群苏州来的人整日欺负我们扬州人,还拿着什么种田手册就知道糊弄那些泥腿子,之前还挑衅前任知府,借着自己老师的关系,把人弄下去了,我们扬州人都看她可不爽了。”曲管家到底也是见多识广,闻言,故作不解问道:“那你们都没反应。”“哪能啊,人家奔着六元及第去了,这么多人给她保驾护航,谁敢说话啊。”那人叹气,“我们就是普通读书人,哪里敢出面啊。”“你是说这人的考试有水”曲管家敏锐问道。那人连连摆手,目光警觉:“我可没说。”“他只学了一年,拜师前可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现在竟然能一连拿两个案首,你就说你信不信,现在,眼睁睁看着他要真的开始考科举了,我就郁郁不平,要是他后日不能去考试就好了,也该给点教训,如此嚣张。”那人忍不住又低声说道,“算了,这样的人,我们扬州人可惹不起,就是不知道又有谁要遭殃了。”“什么遭殃”曲管家忍不住问道。那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曲管家叹气,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好兄弟,你就说吧,我家中也有读书人,你这样弄得我也慌张。”“我也是听说的,之前考试中有个人字写得好,文章也写好,涂改可就差一个,按理就是比他出色,可你看看,案首还是他。”那人小声说道,“我们扬州府里的人都习惯了,就不知其他府县的人能不能讨到好,若是水平好些,被他知道了,直接把你……”—— ——李陆听得头都大了,大怒:“什么遭不遭殃人江秀才清清白白自己考上去的,那些多卷子你都看不到啊,写得多好啊,我都拿回家给我那不争气的小孩看了,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曲管家认死理,“这人只学了一年,一年时间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的文章,说不定是找人代写的,我听说他老师的状元。”江芸芸皱了皱眉。对面的黎淳依旧巍然不动。“胡,胡说八道!”李陆吓得嘴巴都瓢了一下,眼珠子往两边着急徘徊了一下,急得嘴巴都要冒泡了,“我跟你说,人就是神童,神童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