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 水道遍布整个杏花村,幽幽的月光落在缓缓流动的水波上,静谧安详,好似一条银色的绸带, 一簇簇的芦苇则是绸带上精致的刺绣, 随风微动, 生机勃勃。那道影子在窗口徘徊了片刻, 随后好似幽魂一样,悄无声息离开了。屋内, 不知何时, 原本应该闭眼的顾仕隆悄悄睁开眼,好似一只小豹子,眼睛好似在发光, 正不错眼地盯着那到影子看。他见那影子走了, 这才一骨碌打滚到江芸芸身边, 趴在她身上, 覆在她耳边, 窸窸窣窣说道:“走了走了。”他喊了几声又见江芸芸睡得眉头紧皱, 只好在她身边翻滚着,时不时拱她一下, 着急得恨不得立马爆冲出去,偏发话的人还没睡醒。江芸芸终于被闹醒了,困倦地揉了揉额头。顾仕隆立马扑过来, 像模像样地也伸手给她揉一下,只是敷衍极了。江芸芸一睁开眼, 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就说怎么有地龙在翻滚。”江芸芸把他的脑袋推开, 一脸疲惫, “头好晕。”顾仕隆坚持不懈把脑袋挤进来,碎碎念道:“走啦走啦,刚在我们窗边看了一眼,”“走啦走啦,我们快走。”顾仕隆伸手要把拉江芸芸起来。江芸芸闭眼,再一次把顾仕隆的脑袋挪开:“你打算让整个院子都知道,这里有人大晚上不睡觉吗。”顾幺儿只好委屈巴巴坐在床里面。江芸芸爬起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他点的香好厉害啊。”“都是下三滥的手段。”顾幺儿没一会儿又凑过来说道,眼巴巴看着她,“出门嘛。”江芸芸爬起来:“你偷偷去找陈大他们,让他们按照原计划来。”顾幺儿也不困了,刺溜一下滑下床,头也不回地跑了。江芸芸坐在床沿醒了醒神,目光在这间西厢房的院子里静静扫过。杏花村整体不太富裕,大部分人的屋子都是木头加茅草的小屋子,也没有这样进出型的院子,李家的院子就明显富裕很多,外院堆满了种田的工具,烤火的干芦苇,里面才是睡觉休息的地方,屋子的地面甚至还铺上石头,不至于一入内就是一屋子土,呛得很。这间屋子在整个村子里不多见,周家那间是,但周服德是做私塾的,地位自然不同。若只是靠种地,那这间石头搭起来的屋子,不该是一个普通几亩地的百姓能达到的生活水平。但江芸芸对他的怀疑却不是现在才开始,反而很早就开始觉得奇怪。上次周鹿鸣说他爹的墓被水冲坏了,尸骨也从坟里掉出来了,正是被路过的李叔捡到送回来的。周家在村尾,位置很偏,因为太靠近芦苇荡,附近甚至只有那一户有点奇怪的居民。李家是在村子口,地势高,环境好,而且两家的距离大概要花两炷香的时间才能走到。大雨滂沱日,这个李叔不在家待着,怎么会顺路经过村尾呢当时她并未多想,但今日在吃了闭门羹后,再一次遇到他。他从村口眼巴巴走到这个位置,热情打着招呼,一次还能用巧合来解释,那第二次就太过巧合了。江芸芸顺势跟了过去,果然他一直在试探她回来的目的。吃完饭甚至还送来一盏蜡烛,那蜡烛没一会儿就被顾幺儿吹灭了。“走啊。”顾幺儿的脑袋从门缝里挤进来。江芸芸穿好鞋子出门。“其他人都睡了”她低声问道。顾幺儿骄傲说道:“我换了蜡烛,现在肯定睡得香。”江芸芸为他竖起大拇指。“人不是去芦苇荡,去了周家附近。”陈大悄无声息走过来说道。三人很快就出了门。夜色中的杏花村安静极了,只有三道影子在地面上晃动,因为不少人家里养了狗,此刻都醒过来,开始叫唤。这一叫倒是引起一些人家的动静。江芸芸三人只好绕道从河边走。三人刚走到周家附近,就看到那个古怪大叔的屋子竟然亮着灯,而李叔看不到踪影。“在那里猫着。”顾幺儿眼尖,指着墙角的位置说道,“那个怪人的屋子亮着灯,他不敢爬墙。”江芸芸眯眼看着,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一团影子。原本以为那怪人只是起夜,却发现他的灯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开始提着灯笼朝着外面走来。江芸芸等人立马蹲下来,躲在一处芦苇荡里。水波微微荡开,月色安静地好似这一片空地上只有那道意外出现的影子。那人在周家门口绕了一圈,随后在自己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入内,却没有继续睡觉,反而开了又点了一个灯笼,大门敞开,开始收拾白日里没弄好的芦苇。“两家挨得还挺近。”陈大说道,“李达估计进不去了,这个门开着,我们到时候也不好动,要小心一点。”李达估计也这么想的,不再寻思着如何翻墙去周家,反而朝着芦苇荡的方向而来。“过来了!”顾幺儿激动说道。江芸芸带着两人直接半个裤腿入了水中,躲在高高的芦苇丛中,借着密密麻麻的芦苇遮挡身形。幸好,李叔也只是想避开那个怪人的视线,他猫着腰,踩着水边,匆匆离开。夜色深沉,月色静谧,所有的影子在此刻都投射在摇摇晃晃的芦苇上,让人分不清眼前晃过的那一簇黑色到底是什么。江芸芸就这样躲在芦苇中,从芦苇缝隙中目送他离开。近在咫尺的距离。那距离太近了,连带着他灰色衣袖上的花纹都看的一清二楚。江芸芸盯着那花纹,冷不丁想起那日祭祖时,那道窥探的目光。
她虽然没看清那人,却在此刻心底却又清晰强烈的预感。“走走,你发什么呆。”顾幺儿见人走远了,便想跟上去,却见江芸芸在发呆,拉了拉她的袖子。江芸芸回过神来,上岸走了上来。水声渐起,波纹在此刻朝着外围一层层荡开,连带着芦苇也跟着晃动起来。顾幺儿顿时警觉地张望着。众人立刻停了下来。“人要不见影子了。”陈大着急说道。三人继续匆匆赶路。等三人走了没多久,那间一直亮着的院子便也熄了灯。—— ——李达是有些害怕的。大晚上走这么黑的水路,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记错了位置,一脚踏入水中,虽说自己善水,但到了晚上总是害怕遇见不干净的,这就麻烦了。可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尤其是听到那些断断续续响起的狗叫声,更是让他心惊胆战,唯恐有人瞧着不对劲走出来看看。幸好直到他出了村子也没有人出来看一眼,他走在夜色中只觉得背后总有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可又没有扭头去看一眼的冲动。很小的时候,长辈就和他们说过,走夜路是不能回头的。为什么不能回头,长辈们没说。但现在他不敢回头,是因为怕看到一张满脸鲜血的脸。怎么还活着呢他走得焦躁又不安,深一步浅一步,手指来回揉着,用力到能看到说被握住地方的白痕。他明明看着人沉下去的,我亲眼看到那个泡泡冒出来的。不对,他当时好像也没有完全沉下去的。因为当时他听到有动静,所以吓得跑了。难道是把人救了那谁来救他他打的这么用力,是亲眼看到血从脑袋上流下来,连带着耳朵都被染红了。他跌倒在水里连挣扎都没有。就算救上来也不该这么快活蹦乱跳的。可江芸口中的周鹿鸣好似真的只是摔进水里一样。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他要去看看。这是他特意挑的位置,那么深的水,那么大的棍子。对了,棍子!!是不是棍子没有拿回来。他走路的速度更快一些,到最后忍不住小跑起来。身后的声音也愈来愈近,好似也跟着小跑起来。看一眼,就看一眼。他在歪歪扭扭的水道上走着,随后停在一处,蹲下来借着月色仔细看着。这里有一大片芦苇倒了。这里有血迹。棍子!棍子还在这里。李达一脸兴奋地抓起滚到角落里的棍子,心中大定。太好了,太好了!还没有人发现!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高兴太久,就突然瞳仁缩紧,因为他的身边突然出现无数条影子。幽长错落,歪歪扭扭。他大喊一声,手中的棍子下意识挥了出去。—— ——江芸芸看着这人满脸伤痕,有点心虚。顾仕隆年纪小小,打起架来真是抡圆胳膊打,瞧把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李达见了她,那张惶恐不安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经过。”他喃喃自语说道,随后又癫狂说道,“你抓我,我要去报官,你是解元也不能杀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江芸芸没说话,只是安静站在门口,甚至平静注视着他。李达逐渐从胡言乱语中安静下来,避开她的视线,整个人蓦地恢复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你为何要对我舅舅下死手”江芸芸问道。李达低着头不说话。“你以为你不说就没有办法了吗”江芸芸叹气,“你猜救走舅舅的人到底有没有看到你。”李达手指忍不住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