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瞬间被白色淹没, 七月的炎热也跟着退了几分,整个街道上再无往日的热闹,大家都瞧着紧张畏缩,偶有眼神接触也都非常警觉。先帝的圣旨是在皇极殿宣的, 那个时候江芸芸没和内阁同僚跪在一起, 反而跪在内阁三位阁老和大九卿的后面。这个位置一下就惹起很多争议。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知道江芸芸回了内阁, 内阁还特意为他设了一个秘书郎的位置, 从四品的位置,不上不下, 放在外任也是一地主官, 放在京城也能捞到一个很不错的油水位置,但去了内阁瞧着和中书舍人差不多,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是他亏了。但在此之前, 大家都以为是内阁自己的主意, 今日才得知, 原来是陛下的临终安排。陛下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有些令人深思, 但看大九卿和内阁的人一个个脸上毫无变化, 又惊觉这事早早就不是秘密了, 至少这些主官是全都知晓的。“倒是爬得快。”有人嘟囔着。只是他们也还来不及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太子殿下就披麻戴孝出现在众人面前, 二殿下也跟着出现在他身后,此后流程繁琐复杂,等内阁众人回到内阁已然是过了午时。“这三日大家都要住在这里。”刘健说道, “内阁里面也没有空余的房间位置,其归, 这事你来安排吧, 这三日我们内阁要做好表率, 谁也不能拖了后腿。”众人齐齐应下。江芸芸看着狭窄逼仄的内阁,也跟着皱了皱眉。本来办公的地方就已经很狭小了,阁老们虽然一人一间,但那屋子走两步就能到头,剩下中书舍人们办公的制敕房和诰敕房更是好五六个人挤一间屋子,桌子都是挨在一起的,若是要打地铺都铺不开,休息三日也怪折腾人的。“我去问问,隔壁的那一排倒座房能不能收拾出来先给我们休息休息。”江芸芸说道。“好像是个巡逻太监士兵歇脚喝茶的地方,能给我们吗”中书舍人犹豫说道,“而且他们进进出出,我也不太想进去。”“就是借用三日,但也要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借,而且要是这里没得休息,周舍人是打算窝在椅子上休息嘛。”这话一出,大家也都没话说了,这屋子休息三日确实麻烦,更重要的是每日太不亮他们就要去几筵殿哭灵,一跪就是一天,这么折腾三日还不能好好休息,那可真的是麻烦了。江芸芸想了想转头去了司礼监,司礼监白布连天,更是气氛凝重,一个个都披麻戴孝,哭声连连。冯三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您怎么来了”“想借内阁附近的倒座休息三日,还有这几日的饭菜不知道是我们自己准备还是宫内有”江芸芸直言道。冯三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事我肯定给您办好,你快回去休息休息,等会还有的忙了,我们这里也乱得很。”江芸芸点头:“那就麻烦你了。”“不麻烦,不麻烦。”冯三连忙说道,突然压低声音说道,“那刘瑾活下来了,我们老祖宗看您都不顺眼了,快走吧。”江芸芸摸了摸脑袋,也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闹矛盾,转身离开了。江芸芸一走,冯三也就跟着低眉顺眼回去,屋内,司礼监目前最大的三位太监坐在上首。戴义冷笑一声,阴阳怪气说道:“对着内阁的人也这么恭敬,瞧着也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人,老萧,你这干儿子收的不干净啊。”萧敬眉眼低垂:“你也知道是内阁的人,你有这么大的胆子,你自己去颐指气使去,何来为难底下的小黄门,这些人真要拿捏一个小黄门还不是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呦,这话可就说重了,我可不敢,今日起,谁不知道他江芸也算半个顾命大臣了,那这未来可是一篇坦荡,谁敢得罪他啊,回头还不把我也给捏死了。”戴义讥笑着,“就是我老戴运气不好,没抱上好大腿,这吃不上肉喽。”李荣不耐:“再吵就出去吵,屁股都不疼了是不是。”戴义没说话了。萧敬冷笑一声。“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李荣淡淡问道。一直没说话的冯三这才把事情简单说了遍。“小太监那边我们可以提点一句,大内侍卫说是武装太监管的,但我们司礼监也不好开这个口,不算归我们管。”李荣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内阁起冲突。之前陛下回光返照时司礼监和内阁的人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但挨打的挨打,罚俸的罚俸,到后面唯一和他有最后接触的是一道江芸的折子,最后被锦衣卫快马加鞭,千里加急送往漳州月港。江芸能得圣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早早就备好折子,时机一到立刻递上海贸的折子,写明所有情况,借着先帝最后的余威帮助新帝立威,让陛下安心合眼。“吃食的事情……”李荣直接回绝了,“让他们自己准备吧,如今宫内的情况,谁有空搭理他们。”冯三低眉顺眼点头离开。江芸芸就去找了锦衣卫,大内皇宫的守卫也有一部分在锦衣卫手里。负责的千户点头:“可以,到时候会避开这几件屋子的,只是一应被褥要诸位大人自己准备了。”
等江芸芸忙活一下午回来内阁,内阁已然恢复井井有条的秩序。毕竟每日都有数千公文要被递上来,其中边境边关或者各地叛乱的消息都很重要,耽误不得。“汝宁那边来了消息,境内来了一伙盗贼,在信阳城内的一处官道上有打斗的痕迹,还翻出很多尸体,死了十五个人,就是脸被划了,衣服都脱了,辨认不出身份,瞧着已经死了十来天了。”“通政司那边也有人匿名递了折子,说是目睹了一场商城县的杀人惨案,瞧着是一个地方,想要当地严查保卫安全,又提及安和王的安全,不知道是不是安和王的人看到了。”江芸芸眸光微动。李东阳眉心微动,下意识去看江芸芸。江芸芸彻底摆不出任何表情了。“这个地方是不是……”谢迁一看那几个位置犹豫说道,“之前江县令说母亲重病,要延迟几日上任,到商城县了吗”李东阳想了想从一堆折子里抽出那本江苍的折子,掐了掐日子:“按道理现在应该是七日前到了的。”“哪有盗匪敢不自量力截杀朝廷命官的,真是不要命了。”刘健板着脸说道,“让汝阳官员都去查,务必查清楚,顺便,去看看商城县的县令赴任了没。”江芸芸心事重重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迟迟没有送出去的折子。宁王的事情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江苍怎么样了。—— ——“你真的会救我儿子”曹蓁躲在角落里,一脸阴沉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盯着那个背影进了一间屋子,这才收回视线,漫不经心说道:“人已经请了大夫,你也是看到的。”“你是谁”曹蓁又问。那人形容斯文,脸颊冗长,眼神讥诮地看了她一眼,若是曹澜在这里定会和他扭打起来。“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你只要知道你只要去敲响那大鼓,你的儿子就能留下一条命了。”江巩冷淡说道,“你这辈子自私自利,也该为你的孩子们付出点什么了。”曹蓁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之人。“你这人,就是不识好歹。”那人不耐说道,“我这是在帮你,一个江芸这辈子都要压在你儿子头上了,江苍之前县令做的不错,按道理也该能升一升的,你看这次又去了商城县当县令,那是什么地方,都是蛮夷,一个不慎,可就是生死大事。”那人声音幽幽:“是谁害得他,是江芸,人人都看在她的面子上,要讨她欢心,拿什么讨她欢心最轻松,那肯定是你儿子啊,多好啊,这辈子都能把你儿子踩在脚下。”曹蓁听得牙齿咯咯直响。“你只要记住,江芸死了,你儿子才能活下来。”江巩一锤定音,语气笃定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曹蓁冷笑一声:“你自己满肚子心思,不过是拿我当靶子罢了。”江巩冷冷一笑:“若是你知道你这是在为谁办事,就会觉得荣幸。”曹蓁没说话。“你和江芸什么仇”她问道。“只是瞧着此人不爽罢了,主子被她迷得昏头转向的,此人一日不除,主子大事一日难成,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江巩摸着胡子,一脸憎恶。曹蓁冷笑:“好好的话,听上去怪恶心的,活像江芸是个女人。”江巩没说话,眉眼低垂,神色阴暗不定。江巩是悄悄来的,他知道江芸这人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威胁到宁王府为其一,宁王一碰到她就跟失了智一样,简直是罪无可赦,为第二罪,这样的人只要活着一天,他们的大事就难以成功。宁王迟迟不肯决断,甚至还痴想妄想绑了江苍来威胁江芸,好让她低头,可现实确实江芸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宁愿去成就漳州的不世威名,也不肯救一下自己的兄弟。现在已经没了不动声色解决宁王府危机的时机,那就只好把京城朝廷弄乱,让他们无暇顾及远在江西的宁王。“单一个拐卖我女儿的事情也站不住脚。”曹蓁迟疑说道,“真闹大了,江漾那死丫头肯定愿意出来帮她。”江巩淡淡说道:“自然还有其他事情,我们先回去,我去联系几个人试试京城的水。”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江湛就出现在巷子口,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