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认为罪分主谋、胁从, 若是全部押送回京,不仅京中监狱压力增大,再若是有激进之人要求全部处死, 陛下仁义两难全,便也会很为难,所以在和张永商定后,一行人骑快马前去安抚和阻止, 先一步将这群人拦截在灵州。“此番共被捕一千余人,这些都是被押解的单子, 只是有些人虽然糊涂,但也不致死,一旦全都押送进京, 便难保性命。”杨一清声音含笑,语调有些斯斯文文的缓慢,哪怕千里迢迢赶路而来,也依旧有着如沐春风的温和。神英和陈震对视一眼, 他们是打算押送朱寘鐇等人到京师的,按道理应该日夜兼程不能停留的,现在被同样是钦差的人杨一清和张永拦下, 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多亏诸位将士英勇,此事才能如此顺利快速的解决, 记功御史自然会为诸位表功, 只是我们作为这次的总督,有些事情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杨一清口气和善, 温和注视着面前两人, 许是因为这张脸上常年被风雨侵袭, 长满皱纹的脸没有文官的傲气,反而足够诚恳,神英先一步开口:“还请杨总督指教。”“如今群臣正是激愤时,十几日的时间如何能让大臣们消气,就连陛下大概也是余怒未消,诸位认为这些人上京,大都是什么下场”“有胆子谋逆,自来是一个死字。”陈震冷酷无情说道。杨一清叹气:“法者,国之权衡也,民之准绳也,他们犯错自然是要惩罚的,才能予其惩而毖后患,只是自来水自清则无鱼,这天底下多少的藩王正在看着陛下呢。”神英琢磨出他的意思,但还是不解问道:“那不是正要杀鸡儆猴,绝了这些人的心思。”“藩王自然要敲打,可这些跟随他们的糊涂人若是也一并处死,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在今后一旦交手认为再无退路,便只会死扛,今后这只鸡孱弱,可若是往后的鸡不一样呢。”杨一清循循善用说道。“那也该让陛下下旨才是……”神英继续提出质疑。杨一清叹气,无奈说道:“这就回到刚才的问题,大臣和陛下都余怒未消,若是大臣们态度强硬,若是陛下不肯下旨呢,这些人死了便死了,若是之后陛下后悔了呢。”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陛下瞧着并非先帝一般仁厚,好说话。神英和陈震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此事有我和杨总制担着呢,何来如此扭扭捏捏,被耽误了押送犯人的时间。”一直没说话的张永不耐说道,“放不放,你们就一句话。”张永可是陛下身边的心腹大太监,现在他都开口了,两人也只好点头应下。杨一清递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名单:“这里有一百三十七人,还请诸位一一核实,好生敲打一番,就放人离开吧,也好让他们沿途宣扬陛下的仁德。”神英接了过去,打开扫了一眼,确实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心思微动,故作随意的问道:“自来记功可都是按人算的,这样一来,诸位的功劳可就少了。”杨一清微微一笑,看向张永:“有我们张总督在呢,如何能少了你们二位的功劳。”张永骑在马上,下巴微微抬起,神色倨傲。神英一听便知道这事出了事和自己没关系,没出事也能有功劳,便顺势下坡说道:“二位才是陛下信任的总督,这事自然是听你们的。”两人携手而去后,杨一清便转身对着趾高气扬的张永和气说道:“这次多亏了张总督相助。”张永随意露出一丝笑来,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您想得细心,只要不要让陛下为难,一切都是我该做的。”杨一清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反而笑说着:“陛下这次让您来也是想着要圆满解决宁夏的事情,谁知道叛军们如此不堪一击。”说起这事,张永的面色就格外不好看,他也是抱着雄心壮志来的,不曾想人刚到,战争就结束了,他就跟来过个场一样,吃了几口饭就要往回赶了。“听闻叛军还有不少余党就在附近。”杨一清话锋一转,忧心忡忡说道,“神兵官和陈侍郎都还在清理名单,我也要坐镇后方,这些余党也不知为何还未散去,如此也是一场祸害呢。”张永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知张总督可否愿意出面帮忙”杨一清神色诚恳问道。张永眼原本的闷气立马被消散得一干二净,痛快说道:“给我点人马,我这就去平定这些余党。”杨一清笑着点头:“人人都说张总督豪爽,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张永矜持地点了点头:“为陛下效劳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本分。”“那就请张总督清点五百骑兵即可启程,随后追赶上大部队即可。”杨一清热切说道,“路上可要注意安全,陛下可离不得您。”张永对着他露出真切的笑来:“杨总督也要防备那些叛党的家眷,我去去就回,定和杨总督共担此事。”杨一清依旧和气说道:“那就预祝张总督大获全胜。”张永离开没多久,杨一清家的仆人就忍不住上前说道:“好狂妄的人,全程都不曾下马……”杨一清睨了他一眼。
他便讪讪闭上嘴。“宫里的太监没必要得罪。”他淡淡说道,“此人也不算大奸大恶之人。”“但也太……”“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现在和我们说话的人到底是他还是他后面的人。”杨一清无奈摇头,“今后入了京,可不许再胡说八道了,京城不比边境,谨言慎行。”仆人眼睛一亮:“此番可以回京了”杨一清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矜持地点了点头:“记功御史已经先行一步了,先看看吧。”仆人激动地搓了搓手:“老爷说行那肯定行啊,老爷什么时候算错过,那我可要仔细挑选院子了,对了要不要备礼物啊,几位好友可要拜访一下。”杨一清神色一凝,特意交代过:“李首辅喜欢笔墨,沿途看看可有特色一点的笔和墨,还有,江阁老,不知她喜欢什么,你若是碰到了张永身边照顾的小黄门,小心打听一下。”仆人皱了皱眉头:“这个江阁老可比老爷小好多呢,而且算起来也是您的师妹……”杨一清讪笑:“人家现在可是阁老了,这次说不定要摘下尚书的位置,你这关系攀的,你家老爷回头可要被人笑了,不要再多话了,这次路上再让我发现你这张嘴靠不住,我就给你缝起来。”仆人立马闭紧嘴巴,眼睛瞪大看向前面。杨一清心中却并不平静,直到回到自己的衙帐还是心事重重。——他确实对江芸很是好奇。—— ——杨一清拜为户部尚书,论功加太子少保、银五十两、纻丝五表里。张永禄米每年四十八石、赏银五百两、纻丝五十表里。仇钺的封赏在朝廷的交锋后也终于下来了,被封咸宁伯,岁禄千石,被授予世券。内阁的诸位阁老除了一开始的李东阳被赏赐后,后面四人的封赏也都来了。王鏊在入阁第二年就任户部尚书,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所以只荫三子王延陵为国子监学生,赏金一百两。杨廷和进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其三子杨恒得官,荫中书舍人。梁储进吏部尚书兼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荫次子梁钧为中书舍人。江芸则进为兵部尚书,兼太子少保兼文华殿大学士。本来她一直在内阁不尴不尬的,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尚书身份的人,靠着先帝的口谕和皇帝的暗示,这才一直留在内阁的,一开始让她正式入阁,各位都不同意晋升为尚书,就连李东阳都觉得太过年轻,朱厚照不好一口气既要这又要那的,就只好忍了下来,现在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把她提拔了上来。“这个荫子嗣的名额”他有些苦恼,“给谁啊。”——大家都有的,江芸也得有!江芸芸至今没有成婚,也没法荫庇子嗣,按道理也就算了,多给点钱就行,但朱厚照却有点不甘心,苦思冥想要把这个好处也给补上,奈何江家实在子嗣单薄。还是一侧伺候的谷大用突然提醒道——不是还有一个亲妹妹一直在兰州嘛,之前听冯三说她一直在缓和汉人和蒙古人的矛盾,但因为是个白身,收效甚微,还处处被人说闲话呢。朱厚照还没说话,在边上练字的朱厚炜却眼睛一亮,抬头大声夸道:“是小鱼儿嘛,她可厉害了,既会写字,还会打架,还会说很多外邦语言呢,听说上个月还一拳打倒一个不听她话的蒙古人呢,真厉害啊。”朱厚照闻言抚掌:“我也早早听闻现在兰州汉蒙关系极佳,原来都是这个江渝的功劳,真不愧是江芸的妹妹,那我封什么好呢”“其他人都是七品的,小鱼儿也不能低了,我是说江芸不能比他们低了呢。”朱厚炜的脑袋凑过来一本正经说道,“小鱼儿一点也不差的。”“那就兰州调解经历吧,专管蒙古人人事宜,不是也开边贸了吗,就很需要这样的人。”朱厚照大笔一挥,直接新设了一个官位。这事吧……先传到了内阁。众人齐齐看向江芸芸。江芸芸大惊失色:“我真不知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处理藩王的事情呢,王阁老可以作证的。”“这倒是真的。”王鏊被她一看,先一步开口,“陕西巡按御史周廷征奏请对宗室子弟严加教养,以免重蹈朱寘鐇覆辙,后续也很多人对宗室提出很多弹劾,也有很多为他们说话的,江阁老最近都在加班整理这些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