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钊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夜色深了。生科楼里不少办公室实验室却依然灯火通明。他原定计划十点半准时下班,但因为岑康宁拎着葡萄酒出门赴宴的计划,早在昨天就将原定计划改变,改为原地待命,等待岑康宁指令。果然,十点零一分。他收到微信。“喵”祁钊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古怪文字,眉头只是微微一皱。下一秒,岑康宁的所在位置被小程序发了过来,他果断拿起手机,下楼开车。跟随导航,二十分钟后祁钊抵达目的地。他尝试给岑康宁打了一个电话,出乎意料地是竟然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不好意思,你是宁宁的老公对吧宁宁在我家喝多了,麻烦您来接一下他。”祁钊道:“我在小区楼下。”女声愣了一下,在确认以后,很快报出具体位置。祁钊挂断电话,上楼接猫。小区不大,一共也就十多栋楼,祁钊找到楼号,按下电梯。这时齐敏敏已经跟岑康宁再度确认完毕。“来接你的人真的是你老公吧”“是他。”岑康宁白皙的皮肤被酒精熏得微红,此刻四肢酸软无力,只能斜斜倚靠在沙发背上,勉强维持着理智。齐敏敏酒量显然比俩男性都好一点,虽然方才有些上头,但很快缓过神来,开始清醒地安排后续事宜。“是你老公就行,你这幅样子,我真怕把你交到坏人手里。”齐敏敏松了口气道。岑康宁忽然眨巴两下眼睛,嘿嘿笑着:“他不是坏人。”齐敏敏来了兴趣:“说起来你还没跟我们介绍过他呢,长啥样”“长啥样”岑康宁重复着齐敏敏的话,脑子很想回答,但酒精作用下,祁钊原本清晰的面目忽然变得模糊一片。他开始陷入慌张:“长啥样”怎么忽然就忘了呢他不应该忘的。幸而就在这时,叮咚——门铃响起。齐敏敏飞快地跑去开了门,把对方接进来。“谢天谢地,你终于……”祁钊:“人呢”齐敏敏当时也脑子一片空白,因为祁钊的到来而感到短路,只能下意识地指向客厅沙发的方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祁钊看到正乖巧坐在别人家沙发上的岑康宁。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松了口气。“谢谢,麻烦你们了。”他说。说着上前,决定将岑康宁带走。岑康宁还陷入在长啥样的恐慌中,忽然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恐慌即刻消失不见,变为惊喜。于是立刻抓住祁钊的手,指着他的脸对齐敏敏,很骄傲地说:“快看,长这样!”齐敏敏有点儿尴尬:“唉这个,我知道。”她当然知道了。毕竟是老公的偶像。几乎隔几天在家里就要被提起,每天都要看视频。岑康宁却还嫌齐敏敏的反应不够,一边捏着祁钊的脸一边嘟哝着:“不该啊很帅的。”齐敏敏:“……”救命啊!老郭为什么没醒而祁钊似乎是终于被岑康宁捏地不耐烦了,将他作乱的手放了下来,很有礼貌再度地对齐敏敏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不麻烦不麻烦。”齐敏敏连声道:“就是我有点儿担心自己照顾不来他。”祁钊道:“这点请你放心,作为法定伴侣,我有照顾好他的义务。”齐敏敏觉得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奇怪。但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那就麻烦了。”齐敏敏说。祁钊已经将岑康宁扶了起来。好消息是岑康宁不算特别醉,至少比上回程度要轻很多,所以扶他起来,再把他带到车上,并不算费功夫。坏消息是这回在车上的时候反而不太乖。一直哼哼唧唧着还要喝酒。祁钊挠了他下巴一下,让他安静一小会儿的同时,顺带检查他的下颌处有没有过敏。“再喝就起疹子了,岑康宁。”岑康宁“哦”了一声,不太乖:“起疹子也想喝。”“起疹子就不能玩逗猫棒了。”祁钊道。车在夜色里开得十分平稳,岑康宁思绪被前车的远光灯中断了一小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家里没有逗猫棒。”祁钊说:“有。”“我不信。”其实很想相信。岑康宁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有些痒,很想挠点儿什么解解心瘾。祁钊又说:“有。”
非常笃定的语气。岑康宁只好暂且相信,后来的路上再也没闹着要喝酒。回到公寓以后。两人正好遇到来送外卖的管家。管家问祁钊:“祁先生,您养了猫吗”祁钊简单地“嗯”一声,接过管家手中自己不久前下单的外卖猫玩具。为了凑起送费。祁钊买了很多。逗猫棒,小老鼠,弹簧球,各种玩具一应俱全。也因此岑康宁一看到这些玩具自己就玩去了,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骚扰祁钊。一直到快睡觉的时候,才跟祁钊说:“想洗澡。”祁钊拒绝了他。“为什么”岑康宁睁大桃花眼,眼眶里氤氲着水汽,雾蒙蒙的,瞳孔很圆,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祁钊看着这样的岑康宁,那种很渴的感觉再度出现。在这种情况下给他洗澡显然不是好主意。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祁钊理智地拿出两人签订的合同。“附录第312条:甲乙两方承诺不在婚姻存续期间醉酒。(醉酒,指因为过度摄入酒精,完全失去意识与自理能力。)第313条:如若遇到不可控突发事件,乙方违反附录第312条。乙方承诺自己不再要求甲方提供猫窝,以及提供洗澡梳毛剪指甲服务。”“看到这两个字了吗”祁钊指着文件:“洗澡,在你的承诺里。”“不对。”岑康宁却不接受,倔强地扭过脑袋,重复道:“不对。”“什么不对”“你这个文件不对,不是最新一版。”岑康宁严正抗议:“你拿之前的协议来糊弄我,就是不想给我洗澡。”跟醉酒的人其实没什么道理好讲,但祁钊这时还是很认真地告诉他:“这就是我们俩的最新协议。”岑康宁把头摇得像电风扇:“不对,不对,不是最新协议。”祁钊拿他没办法,只好问他:“那你说,最新协议在哪里”话音落下岑康宁勾唇得意一笑,仿佛就在等着祁钊说这句话一般,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到祁钊的小书房里,从他的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份新协议。“这个——”岑康宁拿着一叠整整齐齐的打印纸说:“这才是最新协议。”祁钊:“……”祁钊自然知道新协议是什么,那是曾被岑康宁毫不留情拒绝过的一版协议。在协议的第314附录中规定:甲乙双方约定在每周五的夜晚发生关系,互相纾解生理需求。可这份新协议才刚刚被提出的一瞬间。就遭到了岑康宁的严肃拒绝。岑康宁甚至连协议的科学依据都没听。他说自己技术差。祁钊的神色忽然间严肃起来,冷峻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岑康宁。”他叫岑康宁的名字,说:“这的确是最新协议不假,但你没有签。”岑康宁:“哦……”说完岑康宁开始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找什么”“笔呢,我现在签。”“……”很短暂的沉默过后,祁钊注视着到处找笔无果的岑康宁。喝过酒的缘故,岑康宁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白粉交加的状态,很像是猫咪爪垫的颜色,不由得让人想起,上回在宠物医院时帮忙按猫,柔软的爪垫按在他手上所带来的奇特感觉。很软。很有弹性。一些记忆开始浮现。嗓音于是不由得暗哑几分。不算明亮的卧室灯光下,那些平日里隐藏在深处不该有的情绪因为某人的醉酒,全部肆无忌惮的释放而出。“……我有责任提醒你,这份新合同同样包括附录第313条。”所以就算是签了。祁钊也完全有理由不给岑康宁洗澡。可方才还很执着于洗澡的岑康宁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他拿起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根笔,在协议的尾部郑重其事签上自己的姓名,声音很轻地,却异常笃定:“那我也签。”—《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一条:一方利用对方处于危困状态、缺乏判断能力等情形,致使民事法律行为成立时显失公平的,受损害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1)可若是。对方不愿意撤销呢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叠放好的协议。岑康宁有一瞬间的恍惚。昨晚他的确是喝多了,这不假。不过很遗憾的是,却没有喝多到完全断篇儿的程度,于是等他醒来,昨晚的一切记忆忽然就铺天盖地涌了上来。这些记忆里有他如何将祁钊介绍给敏敏姐的。有他如何玩儿逗猫棒的。自然还有关于新合同的。后知后觉的尴尬开始袭来,岑康宁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喝酒以后胆子可以这么大这种合同是能够乱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