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钊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机场。他亦是买了一张共同前往美国的相同航班机票,但仅仅站在登机口,目送刘海俐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十月午后的阳光灼热耀眼。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祁钊站在正对着阳光的方向,隔着登机口的玻璃,目视着太阳,站了许久都没离开。直到广播里传来飞机正式起飞的消息。他方恍然回过神,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沉重的梦境中终于苏醒过来一般,蓦地,感到浑身松懈下来。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一个月,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于极度的紧绷状态,就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弦。直到那把箭终于被射了出去。弓弦也终于得以松懈。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方才松懈下来的弓弦却不到一秒,立刻被重新绷紧——因为岑康宁。对于这漫长的一个月时间。其实祁钊有想过自己面临的种种困难。首先自然是对祁钊来说,要让他放下手头上的实验跟文章是非常不可想象的一件事。而这一个月里。祁钊不仅不可以做实验,写文章,甚至连文献都无法阅读。也就是说,整整744个小时,祁钊彻底被排除在最新的科研最前沿。本就不充裕的时间因此而变得更加捉襟见肘。祁钊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后续他该用多少时间跟精力来弥补这个月。甚至可能这辈子。距离他的终极目标,都差这一个月。但祁钊却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当这一个月真正开启,困扰着自己,占据着自己心神的,却完全不是实验室里的那堆样品,数据,而是岑康宁。离别时笑着的岑康宁。第二天早上从卧室里走出来,面无表情,眼眶红肿的岑康宁。忽然变得挑食不爱吃饭的岑康宁,游戏打到深夜三点不睡觉的岑康宁。说话的岑康宁。沉默的岑康宁。起先客厅里的摄像头正常工作着,祁钊虽然与他分开,却仍可以见到他,虽然效果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很快,当岑康宁发现了正在运作中的摄像头,拔掉了电源。连饮鸩止渴的机会也没给祁钊剩下。后来那一整天,祁钊整个人也像是被拔掉电源一样。无数次他想中止自己的计划,无数次又被理性叫停。而那一天的后续便是他下载了他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打开的游戏,登录了那个之前他购买好的游戏账号。花费了一整晚的时间。祁钊熟悉了这个游戏。第二天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对岑康宁提出好友申请。一番周折。祁钊成为了岑康宁列表里的游戏好友。成了“会捕猎的猫。”每天下午准时上线陪他打游戏。可饶是如此,饶是每一天都能够跟岑康宁在游戏里打字对话,饶是偶尔运气好,能够听到他麦克风里传来的些许声音。祁钊还是觉得不够。想见他。想亲吻他。思念是二乙酰吗啡,让人上瘾。而也许是一个月实在是太久,所以当祁钊终于时隔一个月再度登录自己的大号微信,点进那只小猫头像的时候。一瞬间。他竟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分明一切都结束了,这一次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找到岑康宁,告诉他,我回来了。他们曾经有一个不太对的开始,也曾有一个很令人不开心的结局。但这一次,曾经的那些阻碍将随着那班飞机的离去烟消云散。祁钊完全可以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岑康宁面前。不必担忧一通未知的电话,一个随时可能会出现搞砸一切的相亲。但,一种莫名的担忧仍然萦绕在祁钊的周身。他想到签下离婚协议那天岑康宁的笑脸。又想起很久之前,他将实验室那只调皮的流浪猫接回实验室时,前台小姐告诫他的忠告:“祁先生,您是打算领养这只猫吗”“不是的。”当时,祁钊这样告知前台。前台小姐眼里闪过失望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好吧,这样也好。”“为什么”前台小姐摸着猫包里正在舔毛的猫,怜爱地说:“小猫咪很记仇的,没有被领养过还好,要是被领养了却被抛弃,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主人。”“会原谅我吗”点进岑康宁朋友圈前的祁钊不怎么抱期待地妄想。随后他的妄想果然瞬间破灭。因为就在五分钟前岑康宁刚刚发了一条最新朋友圈,照片内容是排成列的榴莲,以及指代性异常明显的两个表情:【白眼】【白眼】。
—p大图书馆。在朋友圈里怒翻两个大白眼的岑康宁刚刚挂断一通电话。电话来自郭振,振哥收到快递后感激异常,在媳妇儿的最高指示下非得亲口给岑康宁说谢谢不行。哪怕岑康宁坚称。那箱榴莲是学校发的教师节福利,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振哥却还是在电话里千恩万谢:“你这一箱榴莲可不便宜啊宁宁,白送给我多不好意思啊。”岑康宁语气如常:“没事儿振哥,我记得敏敏姐喜欢这东西。”“倒是确实喜欢,刚刚就嚷嚷着要开一个。”郭振高兴道:“我也尝了一口,确实好吃。”岑康宁笑笑:“喜欢就好,我还怕学校发的口味不好呢。”“怎么会,p大就干不出这种事情!”郭振脱口而出以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唉对了,你要榴莲壳干啥啊做实验”岑康宁:“别问,问就是有用。”他这么说,郭振自然也就不接着问了,毕竟白拿这一箱榴莲已经是他占便宜。不过关于另一件事……郭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试探着关心了一句。“宁宁,钊哥他……最近怎么样了”“……”电话那头迎来一阵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后,方传来岑康宁轻描淡写的声音。“他他很好啊,没什么的,不用担心。”岑康宁如此告诉郭振。正如如此告诉自己。郭振听到这儿也就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便岔开了话题,又聊起其他事情。两人很久没见。足足聊了十分钟,从榴莲聊到家庭,再聊到郭振的新单位,手机都有些发烫了,才挂断电话。而挂断电话以后,郭振不知道的是,方才还在电话里与他还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岑康宁在挂断电话以后,倏地,表情一变。变得冷漠。变得暴躁。变得不像岑康宁,反而像是某种动漫里的喷火巨龙一样,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想喷出几口火来,最好能一口火毁灭整个世界。岑康宁也不想的。奈何今天距离他与祁钊签下离婚协议,祁钊离职p大,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岑康宁早已经度过了当初那段替祁钊担心的时间,也早就过了被某个渣男一顿晚餐外卖外加几颗糖就能哄好的时期。在经历过最早的生气,后来的担心,再后来的略有安心,到现在的岑康宁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大字:暴躁。可不得暴躁截止今天,祁钊已经一个月没消息。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在干什么。没消息也就算了。至少有外卖,有糖。每天中午下午准时准点送过来的外卖跟糖是岑康宁唯一能与祁钊产生的联系,也是他荒芜的内心中唯一一丝慰藉。可今天中午的外卖里。竟然没糖了。什么意思姓祁的不想哄了呗哄了一个月就没耐心了那他这一个月傻乎乎地等他消息算什么岑康宁越想越气,气得当场下单了一整箱榴莲。虽然岑康宁自己一向是不喜欢榴莲的。但众所周知,榴莲壳是个好东西。岑康宁拍了照片,故意把这一箱子榴莲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设置仅祁钊单人可见。他知道这样的手段很幼稚。而且说不定祁钊最近根本顾不上朋友圈。但岑康宁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好像这一个月,哪怕他一百次一千次的告诉自己要开心,要享受暴富生活暂时忘记祁钊。但第一百零一次,第一千零一次。他仍然是会想起祁钊。打游戏的时候想起电脑是他买的,专门买的最新的显卡5090,无论下什么副本玩什么游戏都不会卡。每次进副本,他总是可以第一个缓冲完毕。帮会群里渐渐也发现这个秘密。问他什么配置。他说起5090,群友们快羡慕疯了,都问他哪里搞来的,而他只能笑着把话题岔过去。吃饭的时候想起祁钊。因为祁钊每天雷达不动给他点外卖。知道他不爱吃蔬菜,爱吃零食垃圾食品,所以每天的外卖里想方设法加蔬菜,加优质蛋白。甚至上班的时候也想起祁钊,因为该死的……天气转凉以后,他不得不每天用上那个粉色蕾丝坐垫。但往往想着想着,就想到那天签离婚协议。每一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那种浑身血液逆流,遍体生寒的感觉就会再度出现,瞬间带走他身上的所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