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宿醉后,霜雪几度覆满京华。宴苍戟又一次迎来休沐,高余天未明便踏雪而来,马蹄在冻硬的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枯枝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抖落一树琼屑。
宴苍戟昨夜旧伤发作得厉害。三更时分,北风卷着雪粒子扑打窗棂,那些蛰伏在骨缝里的疼痛便随着朔风的节奏啃噬神经。所以他天都没亮就醒了。
窗纸透进的天光泛着青灰,案头那封半月前的密信像块滚烫的烙铁。茨林镇、落霞渡、青枫驿......信纸边角密密麻麻标注的地名,此刻在他眼前化作胡人弯刀上的冷芒。
宴苍戟在京城至少要待半年左右,无法脱身的他,只好交代砚辞回去查云霁县以及县里的地方官员。
他摩挲着密信心下一沉,他们刚跟赵国打完仗,虽然宴苍戟仅用三万就打败赵国,但原因却鲜少人知道,那时的朝廷军粮还在半路,他们要是拖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所以才有了“智取天下第一关”的军功。
而胡人向来骁勇善战、生性猛悍,若与他们开战,吴国的胜算实在渺茫。况且,国家刚刚经历战乱,百废待兴,此时正应休养生息,积蓄力量,而不是再卷入新的战火之中。宴苍戟并非惧怕胡人来犯,他真正担忧的,是魏国趁机来一出“围吴救赵”,坐收渔翁之利,将吴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听到了院子里高余的声音。
此时已经天亮了。
推开雕花木门,只见树上斜倚着个玄色劲装少年,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在晨光里划出细碎流光。树下老管家周叔急得白胡子乱颤,三五个丫鬟举着软垫仰头劝阻,倒像是在演一出滑稽戏。
高余咬开油纸包,花生米抛向半空时,忽见廊下阴影里浮现出熟悉的玄衣剪影。少年眼疾手快叼住半空的花生,露出两颗虎牙笑道:"喏,这不是醒了?"
话音未落,人已如灵猴般踩着枝桠跃下,靴底碾碎满地霜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说无忧湖的冰面能跑马了。"高余搓着手凑过来,从貂绒袖筒里抽出烫金请柬时,鎏金云纹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公主特意凿开冰面引温泉水,就为赏那几株绿萼梅......"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顿了顿他才接着说:“唉我说,京城可没有仗打,你天天在西关那个鬼地方无聊又紧绷的,回来就应该好好玩啊。”
宴苍戟被胡人的事情缠的焦头烂额,他根本不想去那无聊又没用的什么宴会。
宴苍戟刚开口想说点什么,高余就打断他说:“喂,我劝你三思啊。这可是公主喔,你刚回京就拒绝她,让她落下面子……”
"侯爷若不去......"高余突然用冻僵的手指戳他手背,活像根小冰锥,"明日满京城都会传,说咱们的,玉面修罗,怕见......阿嚏!"
宴苍戟一把推开他,笑骂道:“滚蛋!恁烦人!”
随后宴苍戟重重叹了一口气,闹归闹,但高余说的一点没错。他虽然几年没回京城,但也不代表不懂人情世故。
宴苍戟解下自己的银狐裘递给周叔,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落一树冰凌:"备暖轿吧。"
高余擦了擦鼻涕,然后瓮声瓮气地喊:"诶!记得穿骚一点,说不定公主看上你了,你能混个驸马......诶!"
话未说完,一只暖手炉已凌空飞来,惊得他大笑着跳开,靴底在冰面上划出长长的弧线。
无忧湖在郊区的一个庄子附近,路上宴苍戟才知道,那座庄子是太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忧湖畔的庄子笼罩在雪雾中,飞檐上的脊兽都披了层素缟。宴苍戟刚下轿辇就被侍卫拦住——鎏金牌符上赫然刻着东宫徽记。
那人对着宴苍戟说:“侯爷,太子有请。”
宴苍戟和高余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看来这封请柬不是公主发给他的,是太子。
“带路吧。”
侍卫将他带到了这座庄子的书房,太子面前摆好了一句棋盘。
宴苍戟俯身行礼:“臣参加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太子连忙将他扶起:“快起来。”
“孤记得你十六岁那年回来的时候,还没那么高,九年过去,侯爷如今不仅身高见长,其它亦如是。”
一上来就给他戴高帽,上官沅话里有话,宴苍戟只当听不懂。
雕花紫檀棋盘上,云子与黑曜石棋子正厮杀得难解难分。太子执黑子,落子如苍鹰俯冲,步步紧逼;宴苍戟持白子,抬手间似流云舒卷,不着痕迹地化解攻势。
殿内铜鹤香炉飘出袅袅龙涎香,与窗外飘来的雪雾交融,将两人身影笼在朦胧的氤氲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孤曾听闻侯爷在边关设七星阵破赵军,这等谋略,若用在朝堂棋局上,又当如何?"太子执子的手悬在半空,黑曜石棋子映出他眼底流转的算计。
宴苍戟指尖轻抚过温润的云子,淡淡一笑:"棋有黑白,势有阴阳。边关之阵只为守土安民,朝堂之局却非黑白分明。臣不过是个执子人,哪敢妄言布局?"
话音未落,白子轻盈落下,恰似孤雁穿云,于绝境中辟出一线生机。
太子似笑非笑,黑子重重砸在棋盘上,震得整座棋枰嗡嗡作响:"侯爷何必过谦?如今天下五分,魏胡环伺,内有党争之患,外有虎狼之敌。若得侯爷相助,这盘棋..."
太子的话停顿的恰到好处,宴苍戟表情波澜不惊,他的指尖叩着青玉棋子,温润凉意沁入掌心:"殿下可知塞外胡人的牧羊经?羊群分三群,头羊领路,侧翼护阵,尾羊断后。若哪群妄图僭越,必遭狼群撕咬。"白子倏然落定,如寒星坠地,将黑子的攻势截断在楚河汉界,"臣这枚棋子,生来便该守在最末。"
太子冷笑一声,黑子重重砸在星位:"好个守尾之道!可这朝堂风云变幻,哪有永远的局外人?你我本该是一路人,侯爷又何必作壁上观?"
"君臣如棋路,越是亲近,越该留出余地。"宴苍戟将棋子在棋盘上推成雁阵,寒芒在云子表面流转,"昔年幽王烽火戏诸侯,便是错把家国当棋局。臣愚钝,只愿做那棋盘外的看客,守好自己的寸土。"
殿外忽然传来冰棱断裂的脆响,远处无忧湖的冰层裂开蛛网状纹路,是郡主他们在赏绿萼梅。
太子盯着棋盘上逐渐成型的防线,喉间溢出一声闷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看来侯爷是铁了心要做这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