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回醒来时,翠衣正在旁边整理衣物。“翠衣……”好像每次醒来见到的都是翠衣。翠衣惊喜地跑了过来:“小姐!你醒啦?”千回坐了起来,莫名觉得身体不似之前沉重。她一时怔愣住,捉住翠衣的手:“季珞呢?他还好吗?”翠衣急急为千回披上外衣:“公子很好,他睡了一天就醒了。倒是小姐你,这都第四天了。”她眼中含泪,看着似是知道了真相。千回抬手为她擦泪:“好翠衣,不哭了。眼睛肿得像核桃,估计哭了四天。”翠衣只是哭着摇头。“你好好的活,带着我的那一份。”千回温声劝她。翠衣只得沉重点头。“季珞去哪啦?”翠衣道:“公子进宫了,今天原本就是他与北皇约定退位的日子。”千回讶异挑眉:“他竟然肯去?”翠衣叹气:“公子原本不肯,只想陪着小姐醒来。但是白姑娘再三保证姑娘今天必然会醒。”“以及何大人知道了此事,威胁公子不去赴约,就把白姑娘绑走,不给小姐看病……”“公子看小姐情况还算稳定,就不得已去了。”千回无奈而笑:“果然是被威胁了,他估计要气死。”翠衣却说:“公子感觉整个人都沉静许多,倒是没有以前动不动发怒的感觉了。”“我感觉他没生气。”只是怔怔地坐在千回床边,沉默如水。千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问:“那我现在可以去皇宫找季珞吗?”白素推门进来:“可以啊,我带你去。”她面容带着些许憔悴。千回挑眉:“你被何盼宁虐待了?”白素甩了千回一个白眼:“被她骂了几句。”何盼宁原本一直在盼着季珞死来着。她带着千回进了宫。但是进宫后,宫规不允许她这个普通人坐马车和轿辇。千回只得下来走路,去找季珞。她问:“我怎么能进宫的?”白素同她慢慢地走:“盼宁知道你一醒来就会去找季珞,特意向皇上请求的。”何盼宁倒是懂她。蓦然,千回觉得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下雨了?”白素眯了眯眼看向前方:“咦?感觉像是雪。”千回怔忪地歪了歪头。然后她便遥遥地看见了一个人影。穿着一身黑,束着马尾。她不自觉向前快走了几步,却只能堪堪停步,她恍然觉得眼前发黑。白素蹙着眉扶住了她的胳膊。千回晃了晃头,拂开了她的手。不能让季珞知道自己的不适。再抬头时,那个身影已然很近了。果真是季珞。他奔跑而来,风吹起他的发,他的眉眼在眼前越发清晰。季珞在千回面前止步,他下意识伸手拢紧了千回大氅的领子。“怎得出门了?外面这样冷。”他紧紧蹙着眉。白素极有眼色地离开了。千回向前一步,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季珞慌忙敞开自己的披风,伸手拢住千回。“季珞,是不是下雪了?”千回虚弱地闭上了眼。季珞紧紧抱住千回,将下颌抵在她的发上:“没有。”“骗人。”他跑过来时,黑色的大氅上隐隐有白色星点落梅。季珞沉默不说话,唯有一颗心,在千回耳边一声接一声。“这只是小雪,你答应过我要看雪落满山之色。”千回轻轻一笑:“我何时说过?”
“你画了。”千回不忍再反驳他,只是问:“事情办好了吗?”季珞:“办好了,你放心。”随后他又道:“我背你回去吧。”千回微微点头。季珞怕千回冷,硬生生把自己的披风也解下,包住了千回。他矮身蹲在她的面前:“上来吧。”千回用手绕住季珞的脖颈。雪好像下得大了。季珞慢慢地往前走。“感觉很久以前,也被你背过。”千回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只能轻声同季珞说话。她的声音化在雪中,很是微弱。季珞侧耳倾听。“嗯,在山崖下。”在月色中,受着伤,背着她走了一夜。那时候,千回的气息也很微弱。“真暖和。”她不再说话。季珞心中一片寂静,他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顾容。”“嗯?”千回微微睁开眼。季珞:“顾容。”“我在。”“我心悦你。”“我早就知晓。”季珞的声音有些朦胧而遥远:“那你能不能,再陪陪我?”雪一片片落下来,触而冰凉。短短一会,树梢与房檐上都落了层薄薄的雪。季珞的发上也沾染了雪的痕迹。千回只说:“我写了好多好多信,放在妆奁里,你每年看一封。”“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很早以前,在她下定决心引蛊的时候,就开始写信。在无数个困倦打哈欠的日子里,在无数个冰冷的夜里,她一直这样坚持。“季珞,你要去寻找属于你的自由。”“不要被过去,也不要被我束缚。”季珞声音颤抖道:“你从来不是我的束缚。”千回想抱紧他,却没了力气。“季珞,我真的……好困了。”季珞脚步顿了顿,而后又继续往前走。“那睡吧。”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可我……还没陪你看,雪落满山。”季珞微微仰头:“已经落满了。”千回却再难睁开眼:“是吗?”“……是。”“那我睡啦。”“好。”那一天,季珞的心也落满了雪,灌满了冷风。他第一次憎恨自己的听力。他听见了雪落的声音,也听见了千回的气息消逝的声音。如同风止。无论他之后说什么,背上的人再也无法给他回应。他还没说,他会好好地替她活下去,好好地赎罪,好好地看世界风光。他还有好多话要说,他还有好多事要为她做。他还没能熟练地替她挽发,还没能替她描眉。他挑了好多簪子,还没替她簪上。他打听好多不甜糕点的铺子,还没带她去吃。太多太多的遗憾,跟这雪一样多。所以,等你醒来,我带你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