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刚下楼,一眼就看见盛炀。他身上穿着一件风衣,站在车旁。微微垂着头,身上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孤寂。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有什么事吗?”听见她的声音,盛炀缓缓抬起眼睫,眼眸之中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似的,低沉沉的。“我不该来找你?”他问。在医院的时候,温潮生确实因为盛炀才不至于被盛天给送去警局。温锦理应说点什么,可是却又觉得憋闷。分明都是他们盛家的人做的事,到头来她却还得感谢盛炀一般。温潮生本身就是被他们给连累的啊。盛炀见温锦半晌不曾说话,嗤笑一声道:“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倒像是我们盛家对不起你了一样。”盛家自然也没有对不起她。温锦垂下睫毛,她掌心收拢,慢慢开口:“我爸爸也没有对不起盛家,可你们不也是这样?”“说我白眼狼,你也不遑多让。”温锦从小在羊城长大。说话时改不过来那边的温软口音,又慢又糯,尾音微微上扬。再配上她那张脸,说实话很像是在撒娇。所以圈子里那么多人才会在私底下觉得温锦只是一个被盛炀包下来的花瓶。她长相太有迷惑性。哪怕盛炀也时常忘记,温锦最初到盛家的时候,有多倔强。她防备每一个人,也拒绝所有人的沟通。几乎是将自己封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那会的温锦,是别人说一句她是没人要的野丫头,她就能将一整杯水倒在那人脸上。是别人骂一句温潮生杀人犯,她就能将人的脸抓花。可是时间真的太久啦。久到他们都忘记了以前的样子。温锦平静道:“所以是有什么事,盛天的任何要求我都不会同意。”盛炀顿了顿,反问,“你以为我是因为盛天的事情过来的?”“我并不想猜测你是为了什么过来,只是告诉你别打我爸爸的主意,至于其它的——”温锦说:“我并不是很关心。”说这话的时候,温锦直勾勾看着盛炀,没有错过他脸色从本来的淡然,变成冷戾的模样。攥了攥掌心,倒是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她现在最担心的也就是温潮生了。转身欲走,手腕被人捉住。炽热的温度从手腕传来,温锦垂目看下去,察觉到盛炀的异样。到底是轻叹一口气:“身体不舒服,你应该去医院。”“我为什么要去医院?”盛炀褐色眼瞳底下,浮现出一抹低沉,像是在等待温锦的回答。只是抓住温锦的手却没有松开一点,反而捏得更紧。他声线发哑:“你说的没错,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虽然在医院里我没有让盛天把温潮生带走——”“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认为温潮生是无辜的,他一样得配合调查,如果查出来一点不对劲,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盛炀的话,随着掌心的温度,一起传了过来。温锦眉心沉凝,刚想反驳他,旁边却猛然窜过来一条小狗。那是一条边牧,突然挣脱了项圈,朝着她的方向冲过来。温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面跌撞两步。恰好手腕被人抓着,她直接被盛炀拉到自己怀里。惊魂未定,盛炀将她稳稳护住。狗主人在后面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家这傻狗是个笨蛋,它是看到那边的烤肠了。”温锦摇摇头,“没事。”话刚说完,就感觉到盛炀身上的热气似乎都要喷洒在自己身上一般。温锦眉心紧拧,盛炀发烧了,还很严重。最后还是温锦陪着盛炀去的医院。他已经高烧到三十八度,而且伴随着急性肠胃炎。医生年龄有些大,脸色非常难看:“年龄就这么不顾虑身体,年纪大了有后悔的时候,你是他老婆就不能看着点吗——”温锦解释:“我不是他老婆。”“不管是老婆还是女朋友,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别让他再作死了。”温锦:“……”想再解释的话,也觉得没必要,她只能闭上嘴,跟着盛炀出了急诊室。刚出去,温锦就吐出一口浊气:“你联系陈浸,让他来接你回去吧。”盛炀动作一顿,“陈浸有工作安排。”“那让赵一墨或者文幼过来。”温锦先把话说出来,她不可能再照顾盛炀。盛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是有多怕我身体不舒服的事,别人不知道?”“还是说你觉得盛天和盛尘不会趁着机会来找点麻烦?”盛炀的话说得很明白,也很有道理。确实是这样,盛天现在巴不得盛炀别管凌越的事情。要是他知道盛炀不舒服,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找理由把盛尘往凌越里面塞。温锦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得考虑一下盛天和温潮生之间的问题。同温潮生说了声以后,她将盛炀送回了梅园。仍旧是那个地方,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可温锦却觉得这里好像孤寂了很多。四下看了看,她问盛炀:“佣人呢?”梅园里是有佣人的,只是今天却一个都没看见。盛炀将自己外套脱下,脸上毫无表情:“让他们回老宅了。”温锦一顿,她本来是想让佣人给盛炀做点饭。可看现在的情况,没有其他的办法,温锦只能自己去厨房。这不是温锦第一次给盛炀做饭。盛炀肠胃的问题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在当初他刚接手凌越的时候,就有问题。彼时温锦谨记他的话,不敢将自己和盛炀的关系告诉别人。也不敢让盛炀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只能找了一个理由,说自己正在练习厨艺。每天都变着花样地给盛炀熬粥做饭。只要他能多吃几口,温锦就觉得比什么都开心了。这些曾经自以为是的真心,在现在看来,却只剩傻气。温锦站在厨房里,慢吞吞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这些已经做过了千百次的东西,甚至都不要温锦过多的思考,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她潜意识里很清楚盛炀的口味是如何。能精准到盛炀会觉得放多少克的肉,才觉得口感最好。温锦站在厨房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想法。又或者她本来也没有什么想法。她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线,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着罢了。没有什么可所想的。等到粥熬好以后,温锦想和盛炀说一声就离开。然而却发现盛炀没在客厅,而是在书房。温锦过去,迟疑地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敲门。没人回答。索性直接推开了房门。盛炀正在和人开国际会议。流畅的外语,配合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很难让人看出来,他是一个正在高烧之中的人。温锦想了想,不准备打扰他。
而是和盛炀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盛炀看了她一眼,暂停了会议。他问:“为什么不进来?”温锦:“东西都在厨房,剩下的你自己处理一下。”或许是因为盛炀今天高烧,也或许是因为温锦想到了从前的很多事。至少她现在是不太想和盛炀吵架或者是起争执的。她的态度柔和,盛炀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差。他嗓音平缓不少:“还有事情和你说。”老爷子下午被送进icu的时候,其实醒过一次。他说想要见见温潮生。温锦顿了顿:“所以盛爷爷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和我爸爸没有关系。”“他只想见一下温潮生,不能代表其他的什么。”盛炀提醒温锦:“我已经让陈浸在医院守着,老爷子醒了第一时间联系他。”这句话其实也变相说明了盛炀相信温潮生。温锦唇角扯了扯,好一会才说道:“所以刘管家去哪里了?”温潮生和盛爷爷的事情,管家是一清二楚。其实只要管家拿出来作证就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偏偏管家至今没有回来。“他去给他的妻子扫墓了。”刘管家和自己妻子的故事,温锦也知道。她点点头:“他确实很爱他的妻子。”盛炀不置可否,他坐在书桌后面,因为生病的原因,神情恹恹。片刻以后才说道:“死了以后才爱有什么用?”温锦没说话,她不想和盛炀讨论爱不爱的问题。这会显得很荒谬。可能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幻想过,但是到了后来。每次提到这种问题,盛炀都是一副厌烦的神情以后。温锦就不再想说这么幼稚的话题了。确实也很幼稚。爱不爱的。根本没有那么重要。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温锦抿着唇角,又开始发呆。直到旁边传来一道轻微的抽气声,才将她的思绪给拉回来。盛炀仍旧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坐姿,只是脸色却更加难看了一些。温锦本来就细心,她微信轻轻收拢:“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吃药休息才好。”如同盛炀说的那样。他生病的消息要是传了出去,盛天就会觉得有机可乘。而温锦现在还需要盛炀来解决温潮生的这件事。她见盛炀似乎当真不舒服,犹豫不过半刻。终究还是主动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出来。即使身体不舒服,盛炀也始终保持着该有的用餐礼仪。温锦看着他吃完了东西,又他将药物和水都准备好。等到都盯着盛炀吃下去,温锦终于可以离开。却又发现盛炀的手腕上起了一点红疹。过敏。温锦简直要气笑。她知道盛炀的体质很娇气,可是却没想到竟然还能娇气到这种地步。但是没有办法,温锦只能再留下。好在她处理盛炀过敏的情况已经很熟练。直接去柜子里找合适的过敏药。却发现没有。盛炀身上的红疹已经开始蔓延到了脖颈,他解开衬衫的扣子,仰躺在沙发上。垂下的眼睛格外淡然:“在卧室抽屉里。”这是温锦曾经的习惯,她说这样更方便盛炀及时处理过敏。听到盛炀说在卧室里的时候,温锦手里原本拿着的药瓶,一个没拿稳。又落了下去。但是很快她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直接朝着盛炀的卧室走去。盛炀的房间当真是和他这个人一样无趣。不过也能看出来,他应该很少回这边住。整个卧室都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还有些压抑。温锦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自己的视线。她按照习惯,拉开左边床头柜的位置。里面却放着好几瓶药。上面都用西语写着标签。温锦看不懂西语。但是却看见被药瓶压着的最下面,还放着一份英语的病例。上面写着大脑神经。温锦眼里闪过一抹疑惑,伸手想将那份病例拿出来。然而手还没有碰到那份病历,就被人给按住。盛炀身上炽热的气息笼罩着她,他抓住温锦的手腕,将她直接拉了起来。“你在看什么?”温锦想起那柜子里的药物:“那些药是什么?”盛炀淡定回答:“有些是过敏药,有些是安眠的。”“还有病例——”莫名的,温锦看见那份病例,竟然被会产生心慌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盛炀没有忽略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沉重。轻啧一声:“定期检查,这也需要和你汇报?”自然是不需要的。温锦点点头,将过敏的药物递给他:“既然你自己能找到,那就自己处理一下吧。”这次盛炀没有再拦着她,看见她离开。而后他才垂目看向自己已经被打开的抽屉,神情凝重。温锦出了别墅以后,一直都很自如。直到走出梅园这片别墅区。她才打开手机,点进搜索软件。温锦确实不会西语,可是她的记忆力很好。盛炀那些药物上面的标签,出现在搜索栏里。“大脑神经损伤”这个词语出现在屏幕上。温锦的瞳孔微微睁大。她无意识回眸看向梅园的方向,心跳突然很快。-温潮生知道老爷子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见他,沉默了许久。温锦也知道他对老爷子的态度必然有些复杂。她轻声道:“如果您不愿意,也可以拒绝,您现本来就和盛家没有任何关系的。”温潮生叹气,“哪里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