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天不亮,带回一包山里采回的荠菜,交母亲说:“妈,你说这个季节没野巧子菜?我买了一点回来,您看是不是?如是,中午吃饺耳。”杨玲根本不信,将包里菜倒天井,捡一颗闻闻,仔细看看叶子。又捡起颗带花的,分辨着说:“吔,真奇怪,还真是野巧子菜。中午凉拌,加上臭干、麻油,清香四溢哦。”肖秉义刚到军管会,朱大明陪一人走出门。朱大明喊:“肖秉义,你看谁来了?”肖秉义回眸一眼,认出是钟正荣,惊喜道:“钟老板,你咋来了?”朱大明更正道:“什么钟老板?应该喊钟副部长。他是市委社会部副部长。”肖秉义想改口再叫一次副部长,却开不了口。他无法将兄长般的朋友与副部长对上号,愣哪儿。钟正荣笑笑说:“肖秉义,我们又见面了。是不是有些吃惊?很荣幸,我们现在是一个战壕战友了。”肖秉义听他说战友,知道社会部在军管会内是一家,感觉亲切无比。又忽然拘谨起来。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钟正荣理解的笑笑说:“小小副部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仍以朋友相称。”他转身对朱大明说:“朱主任,我一上任,第一个拜访横南镇。礼到了。我替肖秉义请一会儿假,我有事找他。不知可否?”朱大明赶紧说:“哪里,领导不要客气。那就让肖秉义代表俺陪陪你。你不怪罪就行了。”肖秉义跟着客气道:“钟副部长,是不是去我办公室?”钟正荣收敛笑容,摆摆手说:“肖秉义,今天我们在一起,不要喊副部长。你喊我钟老板,我感觉很亲切。不要去办公室了,我想去街上转转,你给我介绍一下横南镇目前情况。”肖秉义一路上兴致勃勃,侃侃而谈,最后邀他去茶馆喝茶。玉成嫂看一会钟正荣,疑惑的问:“这位同志咋也是解放军呢?你不是一年前那位‘金老板’吗?”肖秉义笑着纠正:“玉成嫂,你认错人了。他姓钟,不姓金。”玉成嫂不服道:“吔,你玉成嫂识人无数。我敢肯定他就是姓金的老板,名叫‘金陵人’。”肖秉义看钟正荣低头沉默,圆场道:“玉成嫂,玉成叔呢?”玉成嫂不提不气的说:“不要跟我提他,自从上次公安找他,到现在没见人影,不知死活。死在外面最好,真被他气毒了。”钟正荣看她生气,笑道:“玉成嫂好记性,我正是一年前的金老板,我是‘金陵人’。”“哦,我知道了。你一年前打听肖家情况,原来你在暗中调查他?”玉成嫂恍然道。肖秉义闻之,转问钟正荣:“钟老板,你就是写文章救我的‘金陵人’?”钟正荣笑笑说:“哈哈,没错,正是洒家。你毕业离校那天,我在校门口迎你。人走光了,也不见人影。”“请于得水喝酒,打听原因。他酒后告诉我,你不愿加入国民党和保密局,扣发了毕业证。又在你枕下发现禁书,怀疑你通共。”“我很清楚,你接触人不多。除了我,还有哪个地下党跟你接触呢?于是化名‘金陵人’,揭露那些卑鄙行为。”他长叹一声:“于得水事后怀疑我是“火鸟”,也是根据这一点。差点暴露了。”肖秉义又问:
“你一年前打听我家干什么?”“我老家是横南镇钟家庄,他乡遇知音,打听一下也正常吧?”钟正荣笑着反问。肖秉义点点头,问:“你咋一点乡音都没呢?听你说话,真不知道你是哪儿人。”“你没注意听,乡音很难改哦。只不过我出去早,一直在外。”“在南京投笔从戎,南下北上,又去苏联蹲了几年。南腔北调,但还有乡音尾子。你真听不出来吗?”肖秉义点点头,惊讶:“不注意,听不出来。你去过苏联?什么时候的事?”“三八年和四四年,去了两趟。普利为特(你好)!”钟正荣回答后,俄语问好。“普利为特!钟老板,你俄语口语比我流利。你去苏联干什么?”肖秉义兴趣浓厚的问。“第一趟去学特工技能,第二趟为一项特殊任务,学习了半个月。说说你的情况吧。”钟正荣很想了解他目前情况。“我有啥好说的?那天晚上喝酒,被褚鹰打搅了。之后就跟他去了警署,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直到解放被留用,也就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想多谈自己的事,更何况一谈过去,就会触及他伤心事呢?“你的事,我想起来就后悔。天下事竟这么巧。我要早一天去找你谈,相信你不会跟褚鹰走。”“还记得我那天见面说过的话吗?给你一片人间四月天。我那天准备动员你去江北。解放区是怎样情景,无需我赘言,相信你已感同身受。”“是啊,都怪我命不好。我要早一点知道你情况就好了。”肖秉义不无遗憾的说。钟正荣笑笑说:“也不能怪你,我没早一点告诉你,也有责任。不过,请你谅解,我当时身负重任,对你思想动态,还没摸清楚,不敢贸然开口。”“钟老板,你刚才说早一点跟我说,我不会跟褚鹰走,你这么有把握?”肖秉义疑惑道。钟正荣看一会他,正色道:“我当时很纳闷,你申请书都不肯签字,怎会跟他走呢?只能理解你不清楚他真正身份。对不对?”肖秉义点头道:“见面后,我问过他是不是保密局特务,他骗了我。他保密局上校身份,是解放前十天,动员我上山才知道的。从此我就躲他了。”“你知道解放后受的罪,是何人造成的吗?”钟正荣想启发他。“副连长李小满。”肖秉义不假思索的答道。“错,是褚鹰背后操纵。包括嫖娼事件,劳教队折磨你,等等,都是他策划的。目的是让你多受罪,最后死心塌地被他拿捏。”肖秉义沉默一会,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当时已有感应。劳教队陈队长曾警告过我,娄小凤事后也解释过。他人已死了,不说了。我很好奇,你第二趟去苏联有什么特殊任务?完成了没有?”钟正荣环顾四周说:“这儿说话不方便,去你家吧。我也想了解你家目前生活状况,你父亲在家吗?”肖秉义笑着摇头道:“他去南京会老朋友了,你找他有事吗?”钟正荣淡然一笑,摆摆手:“没事,随便问问。去你家吧。”肖秉义领钟正荣回家,钟正荣跟他母亲打招呼:“老嫂子,我是肖秉义朋友,打搅了。”“哟,哪里话?我看你是我儿子领导,来我家,是看的起他。快请坐,我去泡茶。我咋听你口音,好像是我们这边人呢?”钟正荣赞许的眼神看看肖秉义,点头道:“老嫂子,我是这边人,老家钟家庄。”“领导,你是家乡人?你夫人和子女,咋没跟你一道回来呢?”钟正荣脸色阴沉下去,低头道:“爱人牺牲了,只有一个儿子至今失踪,还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