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旺下意识的开口:“当然是……”声音戛然而止,望着那含笑的青年,这一刻,他的思维化作玄冰,他的血液停止流淌,他的心跳立刻凝固,他的身魂如入虚空。张怀丹缓缓收回了半空中握住丹噬的手,他的手中空无一物:“不劳烦了。”随着声音回荡在唐冢内,体内灭尽丹噬死气,尚有丝毫残余的生气透体而出。刹那间,犹如阳光普照,照亮了暗沉深邃的洞穴,更似万绽放,依稀见到争奇斗艳的绝景。首当其冲的张旺,在这生气的洗礼下,化作玄冰的思绪融化,停止流淌的血液奔流,凝固的心跳声铿锵有力,坠入虚空的身魂活力四射。“啊!!!”然而,他本人却发生一声能裂开琉璃的怪叫,两只眼睛顷刻间睁到了极限,仿佛田野里的青蛙。‘噗通!’两股剧震,坐在地上,暴突的眼球充满了血丝,伸出干瘦颤抖的手,指着张怀丹:“你……你……”青年的笑面倒映双眼,他的眼球还在爆睁,让人怀疑下一秒钟会不会爆开。连眼角都在这强力的拉扯下裂开了,流出淡淡的黄色血浆。……“他他他!”“怀丹真人!”“他没死!”“他怎么会没死!”地上好像被人通了高压电,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瘫倒在地的唐门众人,竟然在上下翻飞!如同浪卷动的草木。更如锅里颠起的食材。一波又一波的惊呼声瘟疫般扩散,众人翻飞的越发迅疾。人群中的陶桃马龙等人面面相觑。“怀丹这人他……”一种神秘的力量封住了几人的口舌,让他们不能说出后续的话语。惟有心中震动,仿佛在酝酿一场遮天蔽日的风暴。……“真的假的”夏柳青愣了一下,眼珠子虽然没有张旺睁得那么大,也露出来一半。“金凤,我是不是老眼昏了”刚才他大受刺激,体内的真炁暴走,让五感大增。这会儿很有可能是后遗症出现,夏柳青第一时间,不能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梅金凤呆立在地,看着张怀丹如常的面色:“我……我不知道。”‘咕咚’夏柳青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这这,我看怀丹真人神色依旧,他他,他中了丹噬,该不会是……”声音顿止,他也和唐门众人一样,没有办法说出后续的话语。……“丹哥”“怀丹”张楚岚和陆琳从地上弹起,一个脸上的痛苦还没有散去,一个面上的煎熬还在发作。两个人。四只眼。齐刷刷看着微微而笑的张怀丹,都觉得自己进入了一场虚幻的梦境。张楚岚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发出一声尖叫,难以置信的后退数步,收回目光,望着同样瞠目结舌的陆琳:“丹哥难道没……”……角落里的丁嶋安,睁开的眼睛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他呆滞看着张怀丹,目力、观法、照妄术……在短短时间。他这四十余年来,所有学过的观察法门,在无意识中施展到巅峰。其中还有几门相互有所谬误,本来不可以同时施展,但此时此刻,其中谬误神奇的消失了。他这辈子学会的所有用于观察的法门,奇迹般的相互补充,将他的观察力提升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数息之后,丁嶋安忽然抱住脑袋。“张怀丹他!张怀丹他!”他得到了一个答案,一个唯一的答案!……张怀丹的视线越过张旺,扫了如坠冰窟的唐妙兴许新一眼,再一转,在唐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在夏柳青和梅金凤身上多留了一瞬,又朝张楚岚和陆琳点点头,对陆玲珑微微一笑,她眼中的平静化去,也露出一个明媚到不可方物的笑容。张怀丹收回了视线,像是在宣判,更是在陈述。“我没事。”这,就是那个唯一的答案。这,仿佛一句神秘的咒语。近在眼前的张旺瞳仁立刻扩散,宛如一块冷凝的冰摔在了地面,四分五裂。下一秒,发散的瞳仁再度聚合,好似无数采蜜的蜜蜂回归蜂巢。他两眼震动着,他心灵摇撼着,他的眼球几乎睁出了眼眶,让人明白,只要你想,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双大眼睛。颤抖。颤抖。无尽的颤抖!张旺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叫:“张怀丹,你这个怪物!!!”怪物!绝对的怪物!张怀丹肯定不是人!‘噗!’张旺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直接吐出一口爆涌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地面,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他的两只眼睛恢复了正常,心中的情绪,也随着那口鲜血喷出。许多念头生而复灭,仿佛永远都不会平息。‘这个怪物。’‘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他已经做好了送走张怀丹后,自己也跟着去死的准备。天可怜见,这真的是一个极难做出的抉择。但为了唐门,张旺心甘情愿。为了留下许新这个丹噬独苗,他义无反顾。然而没想到,做梦都想不到,上苍给他开了这样一个恶劣的玩笑。张怀丹中了丹噬。没事。为什么会没事这可是唐门的丹噬啊!是天下第一奇毒,是唐门人最后的骄傲,是千年来从无失手记录的终极绝技!看着浑然无事的张怀丹,本来已经将情绪随鲜血吐出的张旺,心里再度传来一阵阵绞痛,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
他,是一个将生死抛开了的人。他,是一个愿意为了门派而牺牲的人。他的坦然,固然建立在最后的丹噬种子身上,也建立在丹噬身上。没有能够在丹噬之下活着,哪怕是当年的张怀义也是如此。为了保留这样的绝技,唐门的神话,纵然一死,又有什么所谓可是现在,笑容依旧的张怀丹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不惧丹噬的人。那么是否还值得他存在那份从容赴死的坦然呢张旺的思维彻底散开了,就如同他胸膛里绞痛的心脏,破裂成了无数的冰晶朵。张怀丹微讶:“长者不至于此。”张旺毫无所觉,有脚步声响起,唐妙兴和许新来到身前,唐妙兴抱起张旺,看向张怀丹。他的表情似乎还比较淡定,甚至能够挤出笑容:“怀丹真人,你没事就好。”还以为会痛失张旺,并且一个张旺,真的能让天师府息事宁人吗唐妙兴感觉不会那么简单。张怀丹一旦死在唐冢,后续引发的风浪,是唐门无法想象,也无法面对的绝境。现在可好,张怀丹没事,作为门主的他,不用再考虑后续的事情,张旺的性命也保住了,当真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唐妙兴再也忍不住了!他两手一松,要不是许新反应快,多半要把张旺摔个脑震荡!“哇哇哇!!!”唐妙兴猛的跪在地上,朝着唐冢深处唐门历代先人的牌位:“先祖在上,后人不肖,后人不肖!”他不住的磕头,额头和地面碰撞,发出沉闷至极的声响。眨眼的功夫,就磕破了额头,鲜红也溅了出来,他却恍然未觉,一边念叨一边磕头。他仿佛自残一般,要借助肉体上的痛苦压制心灵中的痛苦,只是效果微乎其微。张怀丹见此无言:“唐门主,为什么非要……”唐妙兴面色狰狞犹如厉鬼,发出骇人听闻的吼叫:“怪物,你这个怪物懂什么!”张怀丹张张嘴,看见他这副形貌,还是不说话比较好。唐妙兴转过脑袋,倒也没有继续磕头,痴痴的望着唐冢深处,仿佛被夺去了魂魄,发出意义不明的喃喃自语。痛!太痛了!作为门主的唐妙兴,承受的痛苦远在张旺之上!张怀丹聚精会神,依稀听到他的呢喃。“破灭了,我唐门的神话破灭了,延续了千年的神话丹噬破灭了……”唐妙兴的心,一会儿置于三十三天之外,一会儿跌入黄泉之渊深处。痛苦、茫然、羞愧……无数繁杂的情绪化为呼啸的洪流,冲垮了他心境。张怀丹这个怪物!这个不该出现在人世间的怪物!为什么要破灭唐门的神话!此时此刻,想死都不能形容唐妙兴的心情。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哪怕唐门的神话注定要破灭,为什么一定要在他手里破灭!这个怪物,难道就不能晚上十年吗!这份心情,比之亡国之君也分毫不差。可想而知,唐妙兴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其实,在知道张怀丹中了丹噬,并且死定了的时候。他除了对痛失师弟的悲痛,对唐门未来的担忧,心里未尝没有一些阴暗的想法。这些阴暗的想法,就是对于唐门神话的骄傲!这些想法不可以告人,但确确实实存在着!平心而论,如今的张怀丹,在异人界是什么地位盖世天骄!小绝顶!数百年来最璀璨的存在!日后必将取代老天师乃至进入更深层次的人物!他身上任意一个光环,单独摘出来,就已经无数异人遥不可及的高远!如果这样一个人,陨落在唐门丹噬之下,固然会引发天师府甚至道门的仇恨,同样的,也会让唐门的声名膨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连张怀丹都扛不住丹噬,异人界之大,谁能在丹噬面前安然无恙。而丹噬,恰恰是唐门的绝技,独属于唐门的神话!唐妙兴深深知道,自己心里这些阴暗的想法,只能让自己知道,绝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最信任的人。张怀丹死于丹噬,是唐门的劫难,同样是唐门又一次给每个异人刻进深入灵魂记忆的机会!但是现在,这些阴暗的想法不会再有了,连带着唐门的神话,都已经破灭了。怪物!怪物!天下最恶最狠的怪物!唐妙兴实在难以想象,连丹噬都能硬抗的张怀丹,在这片天地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他。狰狞如厉鬼的面容也不禁恍惚,唐妙兴化作一尊雕塑。扶着张旺的许新嗫嚅着嘴唇:“掌门师兄,张旺师兄,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唐妙兴浑身一震,张旺轻轻颤动,眼里又有了一丝光彩,发出蚊蝇般的声音:“许新师弟,我唐门神话破灭,你如何还能淡然,难道你心目中,希望神话破灭吗”对于张旺的诘问,许新知道,张旺的神经已经错乱了,相当于蛮不讲理的撒泼打滚。但他依旧无言以对。其实他又怎么会想要看到神话破灭呢他内心中的震撼于痛苦,一点也不必两人要少。只是见到了两人陷入疯癫,把他想要释放心情的道路堵死了。许新自嘲一笑,也许不仅如此。他在唐冢中关押了数十年,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到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心境早已波澜不惊。或许更深层次,他对于这白白流逝的几十年光阴感到痛苦,觉得早该放他出来,张旺曾经的呵斥,唐妙兴曾经的无视,那些已故尊长曾经的斥责。在困于唐冢的几十年时光,那一幕幕不忍提起的回忆,总是伴随着后悔侵入心灵,让他对唐门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厚。如今见到唐门神话的破灭,也能淡定良多。思绪百转千回,具体是什么,谁又知道呢许新长叹一声,作为唯一清醒的人,不得不面对那个怪物。他目光望去,怪物神色淡然,明明长着一张人脸,却像是露出了狰狞又极具美感的尖牙利爪。许新知道,这可能是千年以来,唯一能够抗住丹噬的人,只要唐门还存在一天,张怀丹这个名字,都将铭记在所有唐门人的心里。‘真是怪物啊。’“怀丹真人,掌门师兄和张旺师兄受到的刺激太大,怪物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还请真人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们两人计较。”许新卑微的弯下腰身,忽然有些明白。在没有进入唐冢之前,这个怪物就已经露出獠牙,让唐妙兴和张旺为之折服。却是没想到,两人所看见的,并不是怪物全部的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