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那天。皇上,龙床枕头底下的床板有个暗格,老奴是知道的呀。那天您醒了,要出恭,不让老奴伺候。”“老奴给您整理床铺的时候,看到了,暗格里面的药都满了,是老奴拿去偷偷处理了。这两个月每隔半月老奴就会把里面的药处理掉,否则,早就放不下了呀,皇上。”景章帝目光沉沉地落在张德生的脸上,眼中的杀气已经消退:“为何没有告诉凌恒?”张德生用袖子抹泪:“皇上,您说了呀,咱们四十多年的主仆情份,老奴哪能舍得让您死啊。”“扶朕坐起来。”张德生赶紧把脸上的泪抹掉,上前,扶景章帝在床上坐好,又给他后背垫了一个软枕,复又后退两步,跪在脚榻旁。“别跪了,起来吧。”“皇上,您不怪老奴了?”“起来吧。”“唉,是。”张德生哭着又笑了。景章帝冷哼一声:“玉玺在哪儿?”“在,在御书房,太子殿下手上。”一个月前,景章帝还能抱着玉玺睡觉,可这段日子以来,他常常陷入昏睡,玉玺早就落入了凌恒之手。“老五呢?”“五殿下他,他在五皇子府。”“附耳过来。”“皇上……”“过来吧。”张德生膝行到景章帝面前。听罢,嘴皮子直打架,吓得他噗通又跪了下去:“皇上,皇上……”“怎么,不敢吗?”“皇上,那,那可是……可是……皇上,您要三思啊……”“再三思,朕这条命就要葬送在凌恒那个畜生手里了!你若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等凌恒再来的时候,朕会‘清醒’,命他放你出宫。”“到了宫外,你能不能活,看你自己的造化。但我们的主仆情份也就到头了,往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朕无关。”张德生唔唔的哭,那可是宫变啊,他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走吧,让春奎进来,你这个干儿子,比你胆子大。”景章帝闭上眼,不再看张德生。张德生缓缓直起身,内心百感交集,最后一咬牙,一个头磕下去:“皇上,老奴遵旨!”景章帝睁开眼,目光死死地锁在张德生的脸上。张德生苦笑一声:“老奴就算到了宫外,太子殿下也不会让老奴活着。”……这天,是陆冬青和胡沐颜大婚的日子。秋日暖阳高照,李双晚起了个大早,让红霜和周伯将那棵红珊瑚搬到马车上,便去了。莫林也终于知道,这棵海底红树,有多贵重了,不要说他那几件侍卫服,就是把他卖了,也买不起一根树杈。胡沐颜是在那家做糕点的铺子里出嫁。前段时间苏月明挨个店铺的搜刮银子,纵然身后是有陆冬青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但依旧没有幸免。唯一的不同,是五城兵马司的那帮人没敢打砸,也没敢抓人。从胡沐颜手上拿了十两银子后,便走了。李双晚到的时候,全福娘子正在给胡沐颜梳妆。看到她来,胡沐颜忙叫:“琰姐姐。”
李双晚从全福娘子手上接过眉笔,替她细细画起来。全福娘子笑着说吉祥话:“郡主画眉,福泽深厚,姑娘和夫婿定能举案齐眉,子孙满堂。”胡沐颜脸色骤红。门外传来疾步的脚步声,镜中倒映着门外晃动的几个人影。李双晚握着螺子黛的手微微一顿,这些人,她怎么看着有些眼熟?“阿颜……”胡沐颜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全福娘子。全福娘子笑道:“我去隔壁屋子看看,嫁女熨好了没有,这几个丫头毛手毛脚的。”看全福娘子出了屋,胡沐颜才道:“是冬青安排的,那些乐工皆是锦衣卫。”“是怕凌恒选择今天下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次苏月明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冬青就站在那里,我怕事闹大,就给了他们十两银子把人打发走了。按他们要的三成,是远远不够,但他们也没敢再说什么了。”“可现在冬青已经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那些人不敢明着来,就怕使阴招。冬青说,准备着总是好的。他在锦衣卫数年,人脉还是在的。”李双晚脸上存了一丝担忧:“他把人都安排在你这里,那他那边……”胡沐颜哪有不担心的:“他不肯,如今只能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铜锣三响。陆冬青原先的下属袁子勇握着剑柄闪身过来,玄色锦服上的金线暗纹在晨光中流转,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倒是没有进屋,在门外道:“夫人,吉时快到了。”胡沐颜嗯了一声,全福娘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大红的嫁衣。李双晚便同全福娘子一道帮她换上。嫁衣如火,凤冠霞帔。李双晚扶着她出门。胡夫人站在门口,眼圈通红,喉咙哽咽,看着已经披上盖头的女儿被李双晚搀着,若是胡家的男人都在,送女儿出嫁的应该是她的父兄。可如今……他们还在巫山关,那一双双拿笔的手,已经裂了数道口子,步履蹒跚地扛着石头,垒起一块块抵御外敌的城墙。胡沐颜屈膝:“娘,女儿拜别……”胡夫人抹泪,托住女儿双臂:“去吧,嫁人了,伺候好夫君,孝顺婆母。”“是。”陆冬青一袭绛红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的陆冬青,脸色温和,眼眸里含着笑。今日的这家点心铺子,挂满了红绸。曾经,他就在这里,安心地睡了一个晚上,吃了一碗素面。从此以后,魂牵梦绕,皆是那个在他的额头上扎了一个蝴蝶结的女孩儿。而今日之后,她是他的妻了。看到李双晚扶着他的新娘出来,忙下马。视线在她的脸上平平扫过,快步上前,从李双晚手中接过人:“多谢郡主。”李双晚轻轻一笑:“贺新婚。”“多谢。”十八名锦衣卫力士今日都着红衣,抬着喜轿,锣鼓喧天。鞭炮声在这一刻炸响,盖住了远处一座高门宅院里的灭门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