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峰仙馆的侧面厢房,是整个京沪警备司令部的机要室。其职能集情报搜集、电报收发、密码破译为一体,是整个淞沪作战计划的重要参考依据。战前部署会结束后,张治中已提前离去,准备着第二日前往南京的汇报材料,司令部总秘书长李楚岳负责竹石清的后续工作安排。虽名为总秘书长,但和基层做秘书工作的那些大头兵不同,这位李秘书长,可以称得上是整个留园的大管家,无论是预设阵地的督办,还是各路军队的行进线路,包括司令部内各科室人员的工作分工,都离不开他在其中指挥。这封截获的关于日军动向的电文,使得整个京沪作战计划不得不提前。李楚岳丝毫没有跟竹石清客气,关于下一步工作的安排,他已然没有时间容竹石清休息到明日。这是一项事关淞沪作战成败的任务。就在众人散去的五峰仙馆,李楚岳将二人唤至身边,缓缓打开了手里深蓝色外壳的文件夹。“二位,张司令让你们来留园,对你们的工作早有安排,由于事态紧急,大战将发,我也就不和你们绕圈子了。”李楚岳从文件夹里摸出了一张半合式草黄色地图,又掏出了一沓写满墨字的稿纸,递给竹石清和方文坚。“先看看这个。”竹石清手里接过的,是一份带有红黑记号笔标记的淞沪局域图,地图上除了详细标记上海地区的街巷与战略点,更为醒目的红色印记下,赫然带着“日军据点”的识别标号。而黑色记号的则是日军在淞沪地区的典型地标,其中较为醒目的有公大纱厂、汇山码头、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公大机场等。其详细之程度让人咂舌。而方文坚手里的,是一份关于淞沪作战计划的初稿,在稿纸的黑色标题上写为“淞沪一号作战计划”。这份计划共四页纸,详细写明了各方面军队需要进抵的战术位置,以及其需要完成的战术目标。其中包括了位于杭州笕桥机场的航空大队,以及江阴要塞部分水师的配合任务。“你手上的这份图,是两年来我们的情报人员想尽各种办法,以牺牲数个工作组的代价所绘制而成。”“石清与文坚具体执行何种任务,还望李长官示下。”竹石清伫立在李楚岳的眼前问道。“你们所看到的此份淞沪一号作战计划,其核心目的就是肃清日军驻沪的海军陆战队,据调查,整个淞沪地区有日本海军各兵种约四千人,我军调集的三个先遣师此时正在赶赴作战地点的途中。”正好奇的时候,李楚岳端起茶杯小抿一口,不紧不慢接着说道,“但南京方面此时还没有同意我们的作战方案,因此司令明日还得去南京敲定此事,但计划不能停下来,日军近日在沪寻衅的厉害,我们的三个徳械师距离指定地点还需要两三日的时间。”“司令的意思,准备组建一个先遣行动组,率先进入上海,以窥视日军的动向,同时根据司令部的指示进行专项行动。”“是!保证完成命令!”竹石清当即应下,尽管他还不知道这个行动组作何用处,但既然是张治中将军的意思,其实没有商量回旋的余地。“先遣组的成员也是各机构抽调来的骨干力量,进入上海后,你们需着保安制服,对外称上海保安队督巡组,这一点我们司令部已经和上海方面沟通妥当。”事实上,张治中期待竹石清到来,正是基于这个先遣组的战术目标。其战术目标并非暗杀、爆破此般特务的工作,而是时刻警惕咫尺相隔的日军的动向,同时在时局必要之时,挑起战争。当李楚岳将这一“要义”轻声告诉二人时,竹石清和方文坚眼珠子都快瞪圆了。什么?挑起战争?李楚岳的意思很直白,淞沪一战,这一批人筹划了这么久,三个徳械师即将就位,这仗非打不可!
但南京内部此时波诡云谲,各处势力正明争暗斗,上海一旦开战,势必会影响万千人的利益,反对之人不在少数,而日军已有增援上海地区的预兆,此时一旦张治中在南京的国防会议上无法得到切实的支持...所以在必要之时,不管行动组采取何种方式,偷摸打第一枪也好,引导敌人开第一枪也好,总之,这仗必须要打起来。日军必须要被赶下黄浦江。李楚岳做事总是雷厉风行,话说到一半,他甚至抄起电话,当场就喊了准先遣组的成员前来五峰仙馆会面。算上竹石清方文坚在内,组内共计六人。“这四人也算是在军中初露锋芒,同你二人一样。”在等待四人到来的时间里,李楚岳边喝茶边向二人介绍这些人的情况。“平鸿,出身于复兴社情报科特训班,后在特务处供职,这份地图有他不少功劳。”“邓毅飞,黄埔五期毕业,在军委会政训处担任科长。”“于阳,这是你们六人中最小的,黄埔十二期通信科在读学员,由于战时需要,我也将他调来了。”“虞飞双,第八十七师的一位副连长,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了。”竹石清一听这些人的来路,就知道这个行动组的组建有些不简单。参谋、特务、职业军人、通信、政训凑了个遍。这分明是一个小规模的旁系组织,不知道的人见了这个配置还以为是什么中央巡视组呢...但这也正是需要警觉的地方,不同的部门代表着不同的立场,也就代表着不同的利益,昔日在参谋总队时,就是所谓“红党”一事,闹得整个清凉山营地鸡犬不宁。而搞这种政治监督的,这六人里面就有俩人,这特务处可不是善茬,人家的口号可不是忠于国家。人家的口号是忠于领袖!好在竹石清自视自己没有什么能被别人抓小辫子的地方。不出一会,四人陆续赶来,互相自我介绍一番,领了秘书长李楚岳的任务,这个行动组也算是正式组建了,竹石清在交涉上保持得较为谨慎,谈吐间打量着四人。虞飞双明显老兵模样,年纪最长,满脸的胡茬,人长得很壮实,说起话来大大咧咧,没什么架子。于阳年纪最小,长得像是没成年的小孩,但人长得十分俊朗,说起话来吐词清晰,能看出机灵劲,恐怕是同期学员里数一数二的那种。平鸿这名字就非常符合竹石清心中对于特务的认识,名字就像是代号一般,但颇为惊奇的是,这位平鸿兄弟上来就称兄道弟,和众人家长里短,还戏称着日后互相照应之类的托词。听了半晌,竹石清才意识到,这人恐怕不属于冷酷刺客那一类,这显然是个风流场所的交际怪啊...而邓毅飞,开场就是“为党国尽忠”、“精诚合作”之类的官话,倒是符合在政训处工作的风格。至于六人如何磨合,此刻都在说些什么,李楚岳不在乎,只是等众人稍有了解后,他下达了指示:“先遣组明日启程赶赴上海,组长暂定为平鸿,副组长竹石清,于阳为组内通讯员。”李楚岳起身说道,同时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诸位,你们是来自各处的精英,同样,你们也是淞沪一号作战计划的引线。”与其说是引线,不如说是一颗小型炸弹,而这颗炸弹即将被投掷到上海的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