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湿漉,月光迷乱,有残留雨点从树叶上一滴一滴砸下来,光影尤其朦胧。崔栖烬坐在树下,抱着膝盖,面前摆着一个行李箱,应该是刚刚打开过,盖着,却没有扣紧。 她手?里捏着一个东西。按一下,那东西就亮一下。 白色的光,却又在夜里莫名有点发蓝,发灰的蓝,潮润的蓝。 那东西亮一下,崔栖烬没有表情的脸也跟着亮一下,悄然的春夜便响起突兀的几声—— “i love u~” “i love u~” “i love u~” 她像一个…… 陈文燃绞尽脑汁,很?勉强地想出一个比喻。 她像一个从来没有玩过玩具的小?娃儿,嘴里对此不屑一顾,晚上却偷偷出来按了一下又一下,听一个旧了的史迪仔,跟她一句又一句地讲—— “i love u~” 不知道按了多少下,有多少滴雨砸下来,陈文燃还是走了上去,轻轻喊, “崔栖烬。” 崔栖烬愣怔几秒,回头。 她没有戴眼镜,睫毛上雾蒙蒙的,像是有很?多滴雨在此流经过。 “怎么这么晚不睡在这里玩玩具?”陈文燃打了个哈欠,坐在了她旁边。 崔栖烬抿一下唇,试图将手?里的史迪仔藏起来。 “行了。” 陈文燃笑得不行,“我都看?你玩十多分钟了,有什么好藏的。” 崔栖烬撇一下嘴,手?还是背过去,将那个史迪仔捏在手?里,捏得紧紧的。 陈文燃又讲,“这东西压根儿不是忱星的吧。” 崔栖烬表情淡然,“我从来没有讲过是她的。” 陈文燃点头,“行,那是我误会了。” 崔栖烬没有再继续讲话。 这个雨夜有风声,有树叶哗哗啦啦的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摩托声和狗吠。一切都不是很?安静,其中最安静的,还是她面前的崔栖烬。 陈文燃看?了她一会。 忽然有个念头经过,她想崔栖烬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在夜里偷偷按响那些,永远重复,永远单调,永远干瘪,永远没有情绪的…… i love u。 “水水儿呢?”过了半晌,她问,“你不会是不想跟别人睡所以?干脆出来喂蚊子吧?” 崔栖烬没有戴眼镜,看?人就得眯着眼睛,这会穿着睡衣,双手?环抱膝盖,背微微放松。不像是她平时特别端正特别祥和的坐姿,表情和行为看?上去,都特别像个小?孩子。 她坐在雨里,树下,就跟像蜷缩在母亲怀抱里似的。 “没有。” 崔栖烬摇着头说,“她跟奶奶去睡了。”
陈文燃“哦”一声,“那你干嘛不去睡觉在这里喂蚊子?” 崔栖烬看?她一眼,“睡不着。” 陈文燃想当然,“做噩梦了?” 却没想到崔栖烬竟然真?的点头,说“嗯”,然后又将头埋进膝盖里,声音沉沉, “你进去吧。” 陈文燃一直觉得,崔栖烬独处时候的气质,很?像某种灌木植物。 不张扬,不突显。自顾自地生?长,自顾自地接受,能很?好地适应所有天气。 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到她。 她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只知道,崔栖烬大概率不会跟她讲,无论?是困惑,煎熬,还是痛楚……这个人从来不会主动?寻求帮助。这个“不会”大部分时候是抗拒,但也有的时候…… 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无计可施。 陈文燃叹了一口气。 很?慷慨地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背,故意用十分同情的语气讲, “哎哟小?可怜,跟姐姐讲一讲到底怎么了嘛?是哪个坏蛋欺负你了?” 崔栖烬箍紧的双手?动?了动?,白到苍郁的手?指紧了紧,像是被她恶心到。 紧接着,又一言不发地将她的手?挪开了,背脊凹下去,两块很?细的骨头凸出来,把睡衣的褶皱都撑开,像一幅被铺得很?平整的画。 过了片刻,轻轻地讲,“我没事,明天就会好的。” 陈文燃好话坏话都说尽,无计可施,忍不住吐槽,“你个犟种!最好是明天给我好掉!” 崔栖烬沉默。好一会,树上又一片雨砸落下来,她忽然笑了。又笑了好一会,然后轻轻说一声“会的”,停顿了很?久又突然冒出一句,“有人跟我讲我明天必须好。” “谁?” 崔栖烬不讲话了。只闷着脸,轻轻启唇,“你该进去了,这里全是蚊子。” 陈文燃气鼓鼓,“你也知道我现在在陪你喂蚊子啊!快点讲!不讲拉倒!” 崔栖烬抬起头来,有些疑惑,“你现在讲话怎么这么像池不渝?” 陈文燃翻一个白眼,“要不要我现在把你的水水儿喊过来呀崔木火?” “不要。” 崔栖烬快速拒绝,又将脸埋进膝盖,“你不要去吵她。” 说完像是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对,很?别扭地咳嗽一声,又像只蚊子嗡嗡叫似的强调, “我的意思是,她也不是我的水水儿。” 陈文燃“哟”一声。 “不要拉倒!” “你以?为我真?的会为了你去把我们水水儿吵醒啊!” 听她这样讲。 崔栖烬也不恼,只是又开始笑。陈文燃怀疑崔栖烬偷偷喝了酒。或者没有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