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想,祂的路西不管在何时,都是祂以珍宝美玉,以玉液琼浆装点和养大的。 衣食住行等无一不精,无一不是美好。 从未受过委屈。 但这地狱与黑暗里的种种,本就是最大的委屈。 第九狱的荒芜与贫瘠,恶劣,更是同天国无法有任何比拟。 有那么一瞬间,祂甚至要以莫大的神力,将此间的种种改变。 要使这地狱的深处,同天国之间,没有任何分别。但 祂克制住了这些。 祂将车载斗量的黄金、珍珠、红玛瑙、各色宝石等,掩藏在薄薄的地面之下,砂石之间。 祂以目光向着头顶望过,仿佛是要望到路西菲尔,看到那坠落的晨星。 祂以神力在不知不觉间蔓延,将巴尔等魔族大公对天使的仇恨挑起。要那些地狱里原生的魔族们,齐聚在第九狱。 要将陷入到悲伤与绝望里的反叛天使们,尽数绞杀。 祂想,祂的路西一定会归来。 一定是会将他们解救的。 他放不下他们。 他的善良与责任,会使他再出现。 所以祂不择手段的,想要将他逼出。 祂没有是非,没有善恶。祂只是,想他了。 度日如年,时间于祂,本没有意义。但,祂分明是看到祂的路西,在黑暗中加冕。 他是不会有事的,不是吗? 如果有奇迹,对神明而言,这奇迹一定是路西菲尔本身。 是创世的最初,天与地尚未曾分离,祂因他的存在,在水面驻足。 因祂见他是好的,善的。所以有了天地,日月,星辰,以及这世间的种种。 一念而世界生。祂可以但凭了祂的意,将世界创造和毁损。可以叫万千种族,在这大地之上诞生和消亡。但路西菲尔 那是祂必不会失去。可一旦失去,便无法再得。 神明对此,本是不在意的。 祂本要将他毁去,叫他彻底陨落。可最终,这无所不能的神明恍然惊觉,竟发现,离不开的从来便不是路西菲尔,而是祂。 是祂,将他高高捧起,留在那天国之上。不使他接触世间的恶意与不美好。 是祂,要如同剜心割肉一般,要将他剜去,却终究是失败。 更是祂,以爱意的谎言将他遮蔽和愚弄。要将他永远留在天国。留在祂的身边。 祂对世间的风月与爱恨,本没有概念。 即使这一切,本就是由祂创造。 祂本以为,路西菲尔对祂的爱也好,恨也罢。对祂来说,本没有区别。
但祂,又为何会觉得不安,感到恐慌? 祂的内心里,祂的眼前,又为何会被他的身影充斥?又为何会,一次次出现他的话语,浮现他的笑容? 那是各式各样的路西菲尔,是祂的天使。 祂手掌伸出,摊开,呈现在眼前。却发现,祂似乎弄丢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祂试图将自己说服,试图在第九狱最高处的山石之上坐下,等待着路西菲尔的归来。但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带着硫磺火湖喧嚣的风,拂动过祂脑后月华一般的发。祂璀璨的金眸中,祂的眼前,似乎同样是一阵模糊。 祂看到,无数掉落在硫磺火湖里的反叛天使。因祂赐福的收回,因生命册上,天使的美名被祂划去,而遭受痛楚与诅咒。 或者说神罚。 祂感受到,那些被祂以神力鼓动的魔族们,正在向着硫磺火湖的方向聚集。 正在各怀心思的联合起来,要将坠落在地狱里的天使讨伐。 但天地茫茫,在祂创造的世界里,祂竟是无法察觉到,半点有关路西菲尔的信息。 更无法知晓,丁点有关于祂造物的情况。 祂看到了晨星从天际坠落。 然而那坠落的过程却又是如此迅速,却又如此漫长。 迅速在于,创界山上,祂的手伸出,无法拉住路西菲尔半点。至于漫长 路西菲尔消失在祂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对祂而言,都似乎是如此难捱。 都好像是,在叫祂的身躯被烈焰充斥和燃烧。以致于祂的脚下,有阴影在蔓延和纠缠,几乎不能自已。 几乎不能将这类人的身形维持。 祂本该是知晓了结局,知晓了祂的天使,定然会归来的。 但等待,从来便非是易事。 这从未同世间造物与生灵,有过共情的造物主。忽然便想到了,在祂沉睡后的日子,在路西菲尔落入地狱之后。 祂的天使,又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的呼唤过祂的名。 祂的等待同他相比,竟是如此廉价且不值一提。 祂的路西,曾是如此真挚且热切的,信仰着祂,爱着祂。不是吗? 他们之间,本不必有这许多的波折。 彼时的神明尚未曾意识到,某些道路,是祂亲手所斩断。而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的身影,在玛门眼前,在不断向下的坠落过程中,将要散开。 他的周身,被罡风割破。他的双眼闭上,意识陷入昏沉。他 他在坠落的过程里,握了玛门的手,将玛门拉在怀中。 竟然是在将玛门护着的。 所以纵使玛门同样不清楚,他为何会在那一瞬间里,追随了路西菲尔而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