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开手,掌心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鲜血,耳朵就算没掉,也肯定裂开口子了。 在海棠目光的笼罩下,李晟脱掉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靠近后,见他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便给他披在了身上。 衣角上还有他的血迹,海棠的嘴角僵住了,他的脸色完全冷了下来,双目沉静。 “李晟,安陵王。”他忽然说道,“我原本还不信你非李凤起所生,现在我忽然信了一点了。” 李晟摸着自己的耳朵,龇牙咧嘴道:“为什么?” 海棠看着他,目光有一瞬间柔和了下来,“你说的没错,我们以前是见过的。” “啊?”李晟几乎忘记了耳朵上的痛,他怔怔地看着海棠,想要努力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你不会是那个……”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狐疑道:“那个小哑巴?” 海棠又笑了,和之前的几个笑容不一样,他的眼角完全放松开来,眼中隐隐有了光泽,可呼出的气还是炙热的,带着一股子燃烧殆尽的滚烫。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记不记得都没什么区别。” 李晟沉默了,他隐隐约约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梧桐苑也是有一两个宫女太监的。 都是一些其他地方犯了错,被罚到这个地方来的,当时有一个小哑巴,被老太监领着来到梧桐苑。 李晟好奇地看着这个面黄肌瘦,比自己还要矮小的小孩儿,好奇地问老太监,这个小孩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老太监叹了口气,对他还算客气,只是讳莫如深道:“他是个可怜人,殿下莫要问了,问太多对你也不好。” “唉,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躲过这一劫。” 他趴在老太监的背上,大大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对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反应。 李晟为什么要叫他小哑巴呢?因为他不会说话,问什么也只是紧闭着嘴,一声不吭,巴掌大的苍白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你,怪瘆人的。 老太监刚把人领到梧桐苑的时候,小哑巴才净身了不久,还不能被使唤。李晟一个人孤寂惯了,那会儿他还没认识李微和一众狐朋狗友。遇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就难掩兴奋。
初来乍到,这个小哑巴神秘得很,整天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李晟溜到小太监住的地方,用手指捅破窗户纸,用一只眼偷窥里面的人。 现在是寒冬腊月,上月下了一场大雪,枝桠上的积雪仍旧未消,冷风阵阵。里面的人痛苦地摊平身体,躺在一块儿木板搭作的床上。地上只有一个火盆,已经熄灭了。哑巴明明痛得想蜷缩身体,可是碍于伤口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他只能这个样子不能动弹。 他又仔细地看了几眼,发现哑巴下身是什么都没有穿的,只盖了一块儿布,隐隐透着些斑斑血迹,露在外面小腿没有一丝肉,青黄的皮包着骨头,双脚泛着青紫,满是冻疮。 他戳破的洞正对着床上的人,冷风吹进去,小哑巴打着哆嗦费力地用脖子撑起脑袋,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李晟吓了一跳,慌忙逃离。他再也没有去偷看过,很快李晟就把这个人抛在了脑后。 约摸着三个月后,他才见到小哑巴。这时候哑巴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和其他小太监一样,穿着青黑色的太监服。李晟这才发现,他的个头只有丁点儿大。 春寒料峭,宫中的柳树率先泛绿。阿兰不忍心使唤他干重活,常指使他去跑腿。每次他从内务府取了东西回来,脸色都会变得很难看。 身上常常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李晟有些可怜他,但他随即想到自己其实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这些怜悯之心便显得有些多余且无力了。 他们的梧桐苑是没有什么宫人的,就算有那么一俩个也是其他地方犯了罪被发配到这儿来的。来这里的谁不是一腔怨气,他和母亲都使唤不动。小哑巴虽然不说话,但阿兰交代给他的事,他也会闷声不响地去做。 阿兰时常怜惜一个小太监在宫中无依无靠,还被送到到梧桐苑,欺负他的自然不在少数。 但是只要在梧桐苑,宫门紧闭,阿兰能照拂他的自然会关照一二,她把李晟穿过的旧衣和旧靴子套在他身上,虽然大了些,但好歹能抵御寒风。每日的饭食,她也会专门用一只小碗盛了,让人给他送过去。 小哑巴还是不说话,他任由阿兰公主摆布,黑漆漆的眼中既没有感激,也没有任何欣喜之情,李晟觉得他母亲是帮了一条小白眼狼。 天变得越来越暖和,李晟换上了春衫,他伸了伸胳膊,发现自己长得太快,这件袍子快要穿不下了。 这一天,梧桐苑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李晟被赶了出去,他坐在宫殿外的石阶上,细数从石缝中冒出来的春草。 随着“吱呀”一声响,哑巴推开宫殿大门,眼睛一转发现了坐在那儿的李晟。他走到李晟跟前,从袖子里掏了掏,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他怀中。 “这次居然给你了。”李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捏了捏手中的银两。内务府的人一向眼高于顶,按照宫里的规矩,梧桐苑本该能领到月俸银子,但总被那伙儿人克扣。 哑巴摇了摇头,一声不响地在他身旁坐下。李晟习惯了他这种没大没小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点心,他捏着几块儿云片糕,分给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