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盖顶,狂风大作,山林间一片萧瑟。一座座巍峨山峦的峰巅升腾着一道道迷离的光芒,上应苍天,下照山越。这些光芒相互呼应,宛若连结在了一起,编织成一个无比庞大的阵法,在无数道光芒中,有十二道最为璀璨,几乎化作通天彻地的光柱。【上巫·周天星斗参合阵】这个传说中由十二位巫神联手布下的阵法,庇护山越地区的巫民已有千年,少有发动的时候。一旦发动,就是天人也要陷在其中。但就是如此宏伟的大阵,此刻却在不断发出沉重的震颤。天地昏暗,只有一座座山峰之上还绽放着微光,但那些光芒正在迅速熄灭,一道接着一道,仿佛被这来自亘古的黑暗吞噬一般。一位身着白衣,披着羽毛银袍的女人站在最为璀璨的其中一座山峰上,静静注视着群山间起伏的光芒。而这座山峰的光芒,正遥遥落在她身上,如通天之梯般探入云天,最终掩没在沉云之后。下雪了。她抬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身上,不多时,一位青年模样的男人目光冷冽,在她身后拜道:“尊上,各峰都响应了号召,巫神大阵成功发动,成败就此一举了!”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振奋地说道:“今次一定可以诛灭天魔,还复我巫山净土!”羽袍女子回过头来,她柳眉细长,凤眼生姿,容貌温婉,有着传统巫民女子那份柔媚到骨子所化成的静谧和空灵,只是此刻面色过分苍白,眼眸中神采黯淡。听得青年话语,女人惨笑一声,缓缓闭上眼,说道:“太迟了。”‘怎么会?!’青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巫神阵庇护巫民千年,一旦发动,任何仇敌灾厄都要在它面前退败。如今【上巫】一道硕果仅存的巫祝们都响应号召,自天魔侵入山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纵使局面已经糜烂,但只要这大阵发动,就算,就算是大黑天,也得败退一二吧?!“在巫尊陨落时,我们便已经输了。”女人似乎想明白了,声音比雪花还要轻,还要冷:“祂一直没认真,是要我们剩下这几个真人都走到明面上,好赶尽杀绝……”“老三!”青年依旧有些茫然,只是呆杵着等待命令,女人睁开了双眼,静静道:“我已时日无多,今为【上巫】而死,死得其所。”青年心头一酸,上前一步:“尊上,您要多保重身体,老巫尊若在,定不愿见到您这副模样……”“巫尊……”女人喃喃着,眼底流淌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和自责。“巫尊……我愧为她的徒女,没能证得天人,眼睁睁看着道统沦亡,民不聊生,却无能为力……”言语间,诸峰间的光芒依旧熄灭了大半,只剩下最后零零散散几道最明亮的光柱仍然在苦苦支撑。“怎么会?!”青年面色煞白,而下个瞬间,最东面的一道光柱轰然熄灭。女人轻声叹息道:“果然,天辜是最早降的。”这道光柱的熄灭,仿佛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阵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中,渐渐夹杂着如同玉石破碎般的清脆声响。昏暗天地间,亮起了一道道黯淡的星光,这些星光升上天空,却没能找到与之呼应的星辰,最终消失在无边无际涌动的黑暗中。
这是【上巫】道统的陨落异象,死后化作漫天星光。青年颤抖着说道:“大人们,已经……”“老三。”女人面无表情,冷冷道:“上巫已死,逃命去吧。”‘上巫已死’这四个字宛若巨锤一般,砸得青年天旋地转,头顶那凝结的黑暗好似压了下来。不知何时,周围都失去了颜色,唯有眼前沐浴在光的女子色彩依旧。被唤作老三的青年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下的天衡山,只有女人最后的声音轻飘飘地跟着落了下来,回荡在耳畔。“我们都错了,大阵是死的,庇护我族的从来都不是一座阵法,而是一位位道通天人的巫神尊!”“如今先辈已逝,我却未能证得天人,我愧为巫尊,我愧为巫尊……”那声音渐渐黯了下去,连带着无数支离破碎的星光,一同卷入无穷的黑暗之中。“师尊!!”……正是晨间寒凉,山林间有淡淡薄雾,木屋中漆黑一片,物件凌乱。床头摆放着一碗清水,水中飘荡着一朵艳红的兰花,已经少了两片花瓣,却还有淡淡的花香在屋内飘荡。一片寂静之中,隐约能听见床榻上老人微弱的呼吸声,还有外边寨子里孩童走动的声音。正是安生和妮妮回来了,突逢变故,剩下的孩子们也都没睡,一直等到他们回来。“小狼哥,你衣服后头破了好大一个口子,我给你缝缝……”“……喔,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麻烦你了……”屋外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又像在耳畔回荡,老人想要睁开眼睛,却又像陷入梦魇之中,拼命挣扎着。“吱呀——”木门被轻声推开,哪怕来人已经足够小心,依旧不可避免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人骤然睁开眼,却又一下子迷糊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已经尽数不见,只剩下一间逼仄狭小的木屋。老人茫然地看着屋内的陈设,又望了望声音传来的地方,木门被推开一道门缝,是自己收养的孩童,偷偷从门缝里看了进来。“不要打扰阿公休息……”有极悦耳的男声响起,有人拍了拍小孩的脑袋,指使他去往别处。那人杵在门口,似乎在看着那些小孩,不多时,才轻轻推门进来,是一位少年,俊眉修目,肤色白皙,生就一副神仙面貌。老人见了他,心中恍惚:‘是小狼啊……不对!’他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浑浊的眼眸里竟然流淌出刻骨铭心的恨意。‘是天魔!’“阿公,你……”安生见老人醒来,本想走近察看他的情况,却被他那冰冷的眼神刺得浑身发毛。“你是何人?”老人冷冷问道,那气度完全不似白日里那位卑躬屈膝,垂垂老矣的老人,仿佛手中握着剑,弯着弓,随时要暴起与他拼杀一般。安生沉默片刻,道:“我叫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