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瓶上绘着红花,落在秦霁眼中,变成了一条绯红长裙。 昨日那个姑娘好像站在里面看着自己。 她还带着丫鬟说要帮自己找人。 可自己做了什么? 被有意遗忘的羞耻重新涌了出来,咆哮着将她淹没。 秦霁眼眶倏地一红,低下头又忍回去。 陆迢等了半晌,不知道这算什么反应,像羞又不像。 反正不是高兴。 他直接放进她手里,“昨日府署查案,买多了。” 秦霁嗯了一声,将其捏住。 瓷瓶冰凉,她手心却在发烫,烫的不行,似乎再多握一刻手心就会被烙出一个洞。 要把它放到别处去。 她立即起身,忽而又被一股蛮力拉着往后跌。 陆迢把人给接在怀里,自己往一旁挪了挪,被压住的水色裙摆迤逦流下榻边,落回她身上。 今早出门还好好的天,才进府署就变了样。 浓灰的云卷起一片片狂风,忽然之间就下起了雨来,一个时辰过去也不见消停。 硕大的雨点接连敲打着官厅上头的石灰瓦片,乌拉乌拉的声响叫人心烦。 王盛不知第几次抬起头,刚张开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就被身旁人抢了先。 “唉——” 汪原重重叹一口气,伸手合上他的嘴。 “王大人,你消停点,再叹这苦气都要传到我身上了。” 他说完望了眼陆迢已经空了的桌案,应是去了工房查河堤维护的事项。 年年夏季,金陵那条菱河都要涨水。 去了也好,汪原就盼着他走。今早一来,他就看出陆迢心情不好,光是坐在那儿就压着周边人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把他盼走,这边又叹上了。 汪原奇怪得很,这两人怎么今早一进官厅都是这样。 到了下值的时辰,雨小了些,潇潇细雨氤氲着金陵的黄昏。 赵望撑伞等在官厅外,先一个见着如释重负的汪原,拍拍自己的肩说不容易,随即飞也似的走了。 好一会儿才见着自家大爷出来。 上了马车,他思量一番,还是问出来的好。 “大爷,今日去哪儿?” 好一会儿,低沉的男声传出,浸入漫天连连的阴雨之中。 “回国公府。” 国公府,安居堂外。 青屏在廊下撑开一柄青面油纸伞,扭头对洛瑶道:“来时便在下着,这会儿晚饭都用完了,雨还未停呢。” 洛瑶笑着提起裙边,“又不远,一会儿就回去了。” 若不是这雨,她也不好在陆家老太太房里待上一整天。 她们正要出去,老太太跟前的梅香匆匆赶了过来。
“表小姐,稍等等。” 洛瑶退回廊下,回身迎向来人。 “姐姐别急,可是还有什么事?” 梅香笑吟吟的,眼睛稍弯就成了一副月牙。她打趣道:“有事可不敢找您,老太太要心疼的。” 说着递过手里一柄紫竹牡丹油纸伞。 “老太太方才听说还在下雨,特叫我拿了这柄伞送过来,这是前些年永安郡主特意给挑的大伞,怕给你淋着了。” 洛瑶双手接过,这伞沉甸甸一把,伞柄处雕了一圈螺纹,拿在手中很有份量。 她与青萍别了梅香,换上这把伞撑开,转瞬排开了头顶这片细密的雨丝。 十二根伞骨上面封着三层涂了桐油的伞面,就连雨落在上面的声音都比旁的伞更好听些。 洛瑶看向身旁的青屏。 心叹这还是头一回在伞下,两个人同时不必缩肩收裙。 果然要伞大才能避风雨。 洛瑶摸了摸伞柄上嵌着的珍珠。 圆润,冰凉。 以前没有这样的伞,现在却能看见影了。 要是这柄伞能永远罩在头顶该有多好。 想到房中那只簪子,还有茶坊处那个倏然消失的女子身影。 她心念一转。 或许……未尝不可。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沿着花砖石径一路行到国公府的园中,远远就见到了那片穿着朱红官服的身影。 陆迢朝这边走了过来。 洛瑶心中微动,想起昨日冒犯了他的事,主动侧到一边,待人近了,才问道: “表哥这会儿可是要去看祖母?” 陆迢不去,瞥了一眼她打着的伞,反问她,“你刚从安正堂出来?” 语气同以前一样,并无芥蒂。 洛瑶心里舒了口气,笑道:“是呢,先前雨大,索性陪祖母一道用了晚膳才回来。” 陆迢颔首,提步便往回走。 眼见人就要从她身旁经过,洛瑶只纠结短短一瞬,便做出行动。 她按住青屏,自己从伞下走出半步,对着陆迢欠身。 “表哥,昨日之事,是不是我冒犯你了?不论如何,我先在这给你赔个不是。” 湖蓝的长裙在细雨中微微摆动,佳人泪眼相望,颤声几欲凝噎。 陆迢回首,听她说完后轻点下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嗯”? 洛瑶回到伞下,有些琢磨不清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盯住他即将远去的背影。 莫非还是在计较那条帕子? 何至于此。 果然,这人才迈出去,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