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自己走了,陆迢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若是有心要找麻烦,必然叫人难以招架。 她说的头头是道,那二人纠结一番后对秦霁道了句保重。 这艘客船只有一层,然其装饰精美,雕花朱漆一个不落。船上的客人多是中富商贾,秦霁穿的是一身素色绫罗,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她睡得晚起得早,才上船便觉疲惫不堪,进了厢房小憩。 今日晴,天朗气清,和风硕硕。 船在水面,亦行得平平稳稳,平稳到像是从未动过。 秦霁中午醒过来,推开厢房的小窗发现——这船真的没动过。 济州的岸还在眼前。 走出船舱,在其他人口中听了个明白。 开船的艄公忽发急病,现下醒不过来,已经有人上岸去喊亲戚来替。 秦霁在人群边上听的认真,不防有人从旁拍了拍她的肩,“小兄弟,别担心,这船很快就能开了。” 秦霁收了收自己的袖口,侧身想避开这人,头一偏,视线落向了船舷。 那里站着一个人,面貌和身形都叫秦霁眼熟。 是那日在胭脂阁中遇见的男子。 她又看了他两眼,这人脸上颧骨外凸,像被撬起来的蚌,叫秦霁越发觉得熟悉。 她一定见过他。 在更早以前。 转身回船舱的时候,秦霁忽然间想了起来。 她的确见过他,不是人,而是画像。 去年爹爹回来之后,书房里便放有寻人的画像,画像上的人正是他的模样。连颈边那颗黑痣都能对上。 此人叫王州,是爹爹去督造时,当地派给爹爹的属官。 秦霁脚步一怔,又转回去时,已不见那人踪影。 现下正是午时,船还停靠在岸,客船上的人多围在甲板,寻小贩送些吃食上船,其余吃完了的则在厢房。 船尾处看不到人。 秦霁摸了摸袖中凸起,李思言昨夜送来的木匣中,有一柄新匕首。 隔着薄衫,也能感到刀刃冰凉,她微定心神,往船尾处走了过去。 船尾被船帆遮下的影给牢牢盖着,拐过弯,吹来的风都要阴凉不少。 没走多远,便看见地上倒着一个指头粗的信筒,里面卷起的纸张掉出了半阙。 秦霁压着信筒,取出了里面的纸。 还未展开,已看见了上面的几个字样。 兵器,转运。 这是一封署了名的调令,运的正是去年查验过后,被指为一堆废铁的兵器。 爹爹督造的兵器,被人换过。
秦霁心跳陡然变快,忙将这纸收入怀中,提步沿着隐蔽的地方往回走。 她拐出船尾,还未走远,迎面便踏来一道蹬蹬的脚步声。 与那日在胭脂阁中听到的如出一辙。 秦霁垂下眼,默不作声与他错开。 待王州拐过弯,她脚下的步子立时变大。怀中揣着的纸像是一面鼓,每走一步,都像敲在这鼓面之上。 胸口砰砰作响。 秦霁在舱口停下,这儿的人多了起来,她掩在其中,重新看向船尾。 王州已经走出,一张黑脸正往这边张望,他的手里还捏着方才那个信筒。 秦霁迅速背过了身。 可前面似乎也未见安全,一行四五人从甲板处走了过来,眼神与她身后似有交汇,先一步进了船舱当中。 此份文书丢失不见,他们定然是要去船舱当中一个个排查。 秦霁心口一窒。 她得快些下船。 然而才走到甲板,秦霁身子一晃。只看见前边一个青年正在拉紧手中的麻绳,将鼓起的船帆吊紧。 他大声喊道:“开——船——喽。” 客船开动时,另一艘大船靠了过来。码头狭窄,两艘船一进一出,溅起的水花轻易能拍到彼此的船身。 趁着那伙人还没注意,秦霁绕到了船侧。当初在榴园翻过那么多回墙,如今还有些身手。 秦霁扶着船舷,没怎么费力就翻到了对面那艘船上。 她今日的打扮太不起眼,还没走两步,就被船上一人当成了小厮。 对方端了壶酒给她,催促道:“快些进去,里面大人等着呢,今日船上待客,我这还有好些东西要准备。” 见秦霁愣愣不动,他将她推进船舱,“别磨蹭,机灵些。” 不必辨认方向,光听里面嘈杂的乐声也知道那位“大人”要在哪间厢房中待客。 秦霁还未走近,有说话声先一步隔着船舱从外传进,压过了弦歌乐舞。 “那份调令不见了?王州,你这人不老实,是不是还打算以此威胁我们大人?” “呵。”王州冷笑一声。 “我都在你们手里了还有这闲工夫?那纸是被人拿走的,若是抓不住那毛头小子,只要没人下船,照样不会叫人知道。” 秦霁心头一惊,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再出去已没有可能。 她避开最吵最大的那间厢房,端着酒往过道深处走。 最里是杂物间,像是许久无人打扫,里面的灰尘都浸满了霉气。 秦霁轻关上门,躲在了里面。 杂物间堆了好些东西,原本不大的地方更加狭小。 秦霁顾不得嫌弃,耳朵贴在门边,细听外面的动静。 船下的摇水声一直没停,走道上的人来来回回,不知过去多久,秦霁终于等到一个安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