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都歇下了,模模糊糊听到更夫的锣声,秦霁坐了起来,屈膝顶着下颌,抱着一团被褥靠在床头。 蓬松长发落下肩头,垂到腰际。 彩儿知她夜间会醒,特意在架子床内留了一盏烛火,姑娘家窈窕的侧影就这么映在薄如纸的绡帐上。 在外面,甚而能看清她翘起的长睫。 秦霁坐了好久,终于恢复一点神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带着浓厚的问道:“彩儿,你睡了么。” 她之前嘱咐过,过了二更,便不必等在这儿服侍她。 没听见彩儿回话,秦霁知道现在大约不早了,她松开被子,正要自己下床,床帐外却响起了窸窣倒水的动静。 稍顷,帐子被人撩起,外面递进一盏温茶。 握着茶盏的手指如竹节修长,和彩儿肉嘟嘟的手显然不同。秦霁微微一顿,仰起脸,柔软迷濛的眸子瞬时添上了几分愠怒。 “你——” 她睡了太久,才说一个字,嗓子便开始发哑,还带着些想咳的痒意。 陆迢挺阔的肩背弯下来,将茶盏又递近一些。 “先喝水,热的。” 秦霁接过来,小口小口啜饮,喝了半盏便不喝了,剩下的茶盏被陆迢取回去。 她仰颈看着他,水润过的嗓子声音泠泠。 “陆侍郎去别人家拜访莫非也是这样,三更半夜闯进女子闺房?” 她脸蛋还是粉扑扑的,明眸忽闪,颊侧的粉意晕成妆,恰似海棠春睡,花坠人醒。 秦霁的发丝翘起一缕,才饮完茶的唇瓣湿润,陆迢几欲心猿意马,难得露出一丝忙乱,避开视线。 却又见她穿着修裁极为合体的单薄寝衣,紧贴着窈窕娇躯,两团丰盈雪白似要呼之欲出。 陆迢掩唇咳嗽了一声,“当真要在此处说话?” 他的神色透出些许不自然,秦霁当即反应过来,好看的黛眉拧起,从他手中夺回帐子放下来。 陆迢的旖旎心思被迎面一阵细风吹散,望着她急急转过去的背影,添了几分笑意。 秦霁回过头,隔着绡帐瞪他一眼,“你出去。” 陆迢依言去了屏风外坐着。 他先前已经将她的房间看过一遍,此时再看还是有十分的兴致。 她喜欢喝什么茶,房间是什么布置,爱看什么书,闲时玩的是什么小玩意——陆迢对秦霁的一切都充满旺盛的求知欲。 窗台摆着一盆小花,他不知名字,却看的仔细,直到秦霁出来,他的视线才回到她身上。 秦霁换上了衣裙,从颈到踝遮得严严实实。长发则只取一条发带束起,松松搭在身后。 “你来做什么?” 冷冰冰的语气。 仿佛在她心里,他们之间若是无事,老死都不必见面。
“你不肯见我,只好出此下策。”陆迢踱步到秦霁面前,解释道: “赐婚一事,我事先并不知情。” 秦霁抿起下唇,杏眸中露出一丝疑惑。 “你就是要说这个?” 她的意思仿佛在说他小题大做,陆迢乜她一眼,颔首应道: “此事事关我的清白,并非小题大做。” 他不过是想要她放心,她以后的丈夫,虽不是纯善君子,也绝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心机小人。 一想到这些日秦霁或许都在这样想他,陆迢便觉得难以忍受。 秦霁听到清白二字,眉心松开。 她起初不是没怀疑过陆迢,可转念一想,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想要成事的人是陈贵妃,秦霁看到那个陷阱便明白了,后来亦是燕王多嘴,才让今上想到赐婚。 她能看出,陆迢与燕王绝非同路之人,此事不会是二人合谋。 陆迢一心要娶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儿,去围场的第一日,秦霁便见过他们在一处骑马。 今夜来解释清白,想必也是为了她。 思及此,秦霁点头,“我知道,你自然清清白白。” 不待陆迢放下挂念,她挑起黛眉,“你是要去找今上退婚?清清那边我可以向她解释,绝不让她误会你。” 清清? 陆迢思索片刻,想起这是兵部尚书那个长女的名字。 秦霁也知道此事,那她听到的是何种传闻? 难怪答应的这样快,快到让他起疑。 陆迢按住扳指,“旨意已经下来,今上金口玉言,轻易收不回去。” “那清清呢?她怎么办?”秦霁本也没抱希望,此时亦谈不上失落。 “我们之间并没发生什么,是家中长辈的意思,早在围场就已说清了,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联。” 他说的尽是实话,可偏偏不说时间,秦霁以为赐婚一事之后,他便同她断了。 陆迢也不想被她误会成狠心之人,又添了句,“她年纪还小,家世在京中数一数二,自该早些寻个好的。” 这话倒是不错,秦霁“哦”了声。 陆迢听出她的不虞,声音越发放缓,“秦霁,婚事已经注定,更改不了。与其同我当一辈子怨侣,不如试着接受我。我们在一个屋檐下,即便做不成寻常夫妻,当普通朋友也好。” 后面这句话本来没有,是陆迢瞧见秦霁咬的发白的唇瓣,加了上去。 徐徐图之。 他心底一遍遍重复。 最后的话音落地,秦霁松了唇,薄薄唇瓣多出一排细小整齐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