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在菜市里转了圈,最后朝着一个卖野菜的老翁走去。 “老阿翁,我欲与你做一桩生意,事成后给你百钱如何?”裴莺说。 那老阿翁一听百钱,连忙颔首,“敢问贵人想做什么买卖,老朽身无旁物,若是贵人需要些好东西,老朽怕是拿不出来。” 裴莺:“并非多贵重,只是收集起来繁琐些。我需荻花、构树之皮,两者皆要二钧。” 这些东西野外皆有,老阿翁听闻面色舒缓:“此事不难,还请贵人给老朽两日时间。” 一拍即合,裴莺和他约定好,两日后她来菜市相同的地方找他。 待离开菜市后,霍霆山问:“夫人,只需那些荻花和构树皮就能令火不熄灭?” 此事真是闻所未闻。 裴莺摇头,“非也。在接触不到氧气的情况下,火是会熄灭的,那两样东西只是能很快令火种重新复燃。” 荻花和构树皮都是高纤维的东西,一点就燃,用于引火再合适不过。若非现在红薯还没有从美洲传过来,她肯定要加上红薯藤的。 霍霆山若有所思。 转眼就过了两日,裴莺再次来到菜市,那老阿翁也如约而至。 他面前放了俩大筐东西,正是裴莺要的荻花和构树皮。 裴莺翻看了下,而后利落付了银钱,带着两筐材料回府,满载而归。 荻花和构树皮都不能直接用,需要最大程度的粉碎处理,让内里的纤维暴露出来,这项处理和晾晒工作加起来又需好些时日。 而在这个过程中,裴莺被通知收拾行囊,再过不久,他们就要离开并州了。 并州虽已拿下,但到底不是霍霆山的大本营,如今这边安顿好,也是时候该启程。 不过和裴莺所想的直接回幽州不同,霍霆山并没有直接北上,他往东边走,看着是要去旁边的冀州。 启程时,不知是否是裴莺的错觉,她觉得此行多了很多箱子。 一个个木箱装在运送辎重的车队里,从木箱的成色和质地来看,竟是不菲的梨花木。 而运载这些木箱的车架和其他车架显然有别,安排了卫兵看守不止,还置于辎重车队的最中心位置。 可能是从并州州牧府里运走的宝贝吧。裴莺有一搭没一搭的想。 此事暂且被她绕到脑后,另一件事暂且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火折子的材料处理完了。 剩下只需要将剥离出来的、满满是高纤维的火绒塞进小竹筒里,再点燃即可。 裴莺拿着火折子去寻了一趟火头军,点火绒,才将小竹盖盖上,就听卫兵来报,“夫人,大将军请您去主帐一趟。” 裴莺心道刚好,她也有事要找他。 进来后,裴莺发现主帐里只有霍霆山一人,他坐于案几旁,案上有一叠看着像书信的东西。 “霍霆山,火折子做好了。”裴莺在案侧入座,将火折子递给他。 霍霆山接过她手里的小竹筒,很轻,不及他巴掌长,能看见竹筒一端有个小盖子,“可是直接将盖子打开?” 裴莺说是,“打开,再从侧方吹一口气。” 说这话时,裴莺的目光不经意往下,竟见案上的书件是朝她这个方向放的。 长长的一串礼单。 单子非常长, 上面罗列着大雁、豕牛羊三牲,各类猛兽……诸如虎、狼、熊的整张皮毛,以及九子蒲、阳鐩钻等凡二十八物。 此外还有赤金数千金, 各种珠宝首饰和大摆件更是列了一大串, 首饰类的, 裴莺一连翻了几页纸, 竟是还没看到尽头。 又往后翻了许多,裴莺还看见礼单上有酒米几何, 玉壁几何, 还有那鲍参等成箱的海味。 普通人家下聘, 一般是送一对大雁, 再准备少许布匹和瓜果。 富裕些的,布匹中会有昂贵的绸缎和金银首饰,而后再添置一些精美摆件。 裴莺不知晓一方州牧成婚会给多少彩礼, 但下意识觉得不应该是这般厚到可以当柴火烧的礼单。 “霍霆山, 你……” 裴莺抬眸, 却见这时霍霆山已打开了小竹筒的盖子。 开盖后, 霍霆山看见其内有一点猩红的火光, 他如裴莺所言,在侧边对着吹了一口气。而刹那间,猩红的火点骤然暴涨成一簇火苗。 男人眼底划过惊讶,“这火折子颇为神奇。” 拿着看了看, 霍霆山将小竹盖盖回去。 火苗熄灭了。 霍霆山又打开, 这回甚至不用吹气,火苗重新燃起。 几番以后, 霍霆山问裴莺:“夫人,这一支火折子可用多久?”
“火折子内有火绒, 火绒如灯芯,燃尽后需重新添加方可再使用。”裴莺说。 霍霆山笑道,“此物确实比火石要便捷许多,甚妙。夫人之前向老阿翁买的二钧荻花和构树皮,能做多少支这般的火折子?” 裴莺:“三十支。” 霍霆山转了转手中的火折子:“这个产量倒还算不错。夫人,火折子能售卖否?” 裴莺一顿,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案上的礼单。 连火折子这等小物件都想卖,这人穷疯了不成?但要说他穷,又好像不见得…… 难道是打肿脸充胖子? 裴莺心情复杂,“霍霆山,这礼单要不减一减吧。” 别为了充个面子以后喝西北风。 “为何要减?”霍霆山拢眉:“我寻夫人来,便是想让你看看这礼单满意否,是否有想添加的物件。” 裴莺:“……” 他竟还想添一些。 裴莺斟酌着委婉道,“霍霆山,礼单有些过重了,如今一切讲究定制,不合规之事会遭人指摘。” 霍霆山嗤笑,“指摘?我怕什指摘。再说了,他们指摘,全然是因妒忌。” 说着,他伸手将裴莺面前的礼单转了个方向,再翻翻册子,“且这也不算多。” 裴莺打直球了,“你这给出去后,还剩几何?” 霍霆山翻册子的动作停住,听懂了裴莺的言外之意,他哼笑了声,“自然还有银钱在,吃喝不愁,不会让夫人随我过苦日子。” 那蓝巾贼首圆梦真人敛了不少好宝贝,袁丁和石连虎亦没有一个是穷的。那些得来的宝贝除去换成银钱供给军需,奖励将士外和支援幽州财政外,还剩一些。 那些都入了他私库,也正好拿来下聘。 裴莺不说话了,只要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就行,他自己都不肉痛,她也犯不着拦着。 霍霆山:“此行去远山郡裴家,给夫人娘家下聘,而后会在冀州待个余月,待到吉日,夫人带随我同回幽州。” 下聘又称放大定,一般是在迎亲前两个月由男方前往女方家,在下聘的同时,还会正式通知女方确切的娶亲吉日。 裴莺喃喃道:“只在冀州待个余月,这般快……” 霍霆山睨了她一眼。 个余月竟觉得久,她这是还不想嫁他,不过不想也无用。 远山郡。 裴家搬到远山郡已有数月了,远山郡作为冀州的核心郡,繁华程度自是没话说。 今日裴家一家用完膳后,立马进入了忙碌,实际上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有几日。 接到霍霆山将要来下聘的消息后,裴家迅速进入了筹备嫁女的状态。 好吧,虽然要嫁人的那位如今不在家里,但不影响裴家为裴莺备嫁的热情。 大楚有法律规定,女郎的嫁妆是受保护的。女郎离世后,其陪妆由子女继承,男方不得侵占。 或者是这个原因,只要是有些条件的人家,给女郎准备的陪妆都不少。 裴家本就是商贾,这些年积攒下来颇有家底,幺女二嫁嫁的还是幽州牧,更是使劲儿给幺女添妆。 这些日子一箱箱东西运进裴家,裴父看着塞满院子的陪妆,满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长髯。 甚好,再过些时日,那位就该…… “恩主,幽州军到郡中了,不过先行去了州牧府,那位命人来传讯说明日午时来下聘。”家奴激动道。 裴父大惊:“到了?怎的这般快,不是预计还要过几日吗?” 家奴自是没办法回答的。 裴世德也没想着要家奴回答,匆匆往正厅走。 明日下聘啊,这是刚来到远山郡就着手下聘之事。 裴世德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距离两家结亲又近了一步,忧的是这般快,甚至说得上匆匆,不知其中是否藏了不为外人道也之事。 得和女儿见上一面才行。 另一边。 裴莺已随霍霆山抵达远山郡的州牧府,明日霍霆山要去裴家之事,她已知晓。 明日下聘,按照大楚的习俗,新娘子是不露面的,因此裴莺甚是闲暇,她想着待下完聘得去裴家一趟。 但没想到,裴家的传信先一步至。 父亲想她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