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脑海里清晰可见的是王雅雯十年来一次次崩溃大哭的模样,是王雅雯上吊前一天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看着虞正坤,对方充满恐惧的眼神里带着卑微的祈求。 可是这个人真的好面目可憎。 这个人真的好该死! 为什么死的是母亲,而不是他? 为什么母亲死了,这个人还活着? 为什么这个人不去死! 想让对方死的念头在虞迟脑海里愈发强烈,占据他所有的情绪,虞迟垂下眼眸,眼神阴冷而又无情,泛白的唇瓣轻启,低语:“你……该……死。” 虞正坤瞳孔迅速扩张,所有的期盼在这一刻坠入悬崖,绝望如同一座大山压下来,求生的欲望让他想要再使一把劲爬上来,可是双手早已经到了极限,那一下不但没让自己爬起来,手还忽的脱力松开边缘。 “啊-------” 大雨倾盆落下,虞正坤的尖叫和雨点一起往下坠落,天边乌云闪了闪,‘轰隆隆’的雷电仿佛将黑压压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天光。‘咚--!’虞迟听到了有重物坠地的声音,虞正坤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而他的耳边却像是奏响了杂乱无章的交响乐。 虞正坤年轻时的样貌又忽然在大脑里变得清晰了,他牵着自己去公园玩耍的画面也变得鲜活起来。 “哎呀,你怎么带孩子的,小迟身上都弄脏了。”记忆中,回家时王雅雯无奈的叹气道,连忙拿毛巾给小虞迟擦脸。 虞正坤在旁边嘿嘿一笑:“他自己要去沙子里滚我有什么办法,老婆,我脸上也脏了,你不帮我擦一下?” “真是的,这点事还要我来。”王雅雯娇嗔着,擦完了儿子,又站直身板去擦虞正坤的脸。 记忆怎么会这么清晰呢? 这些早就忘记的事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了呢? 虞迟通红的眼睛里一片茫然,他凝视着远方,呆滞的表情忽然动了一下,嘴角像是提线木偶那般往上抽了抽,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哭。 脸上的水是雨,也掺了泪。 他曾在心中建立起厚厚的堡垒,用来保护自己,用来保护王女士,如今堡垒正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崩塌。 一同崩塌的还有虞迟的精神信念。 虞正坤死了吧? 王女士也死了呀…… 我好像亲手杀死了我的父母…… 虞迟忽然疯癫的笑了起来,可是笑声里带着哭腔,他又哭又笑,望向天,笑老天你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他又在哭,哭自己也真不是个东西! 破镜篇 大雨只需要下一会,就能让整个城市浸泡在雨里。
陆时深把车停在路边,提着黑色旅行袋往里烂尾楼的方向跑,袋子里装的是虞正坤要的钱。 他急得脚底冒火,踩过水坑溅起的泥泞水花洒了一裤管,陆时深无暇顾及这些,迅速跑向虞正坤所指的那栋烂尾楼。 然而当陆时深终于跑到指定的烂尾楼,他忽然看见有什么东西坠落,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一具身体摔在了他脚边。 那人的脑袋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就摔了个稀烂,断气时脚还无意识的抽动了两下。 脑浆和鲜血混杂在一起,顺着雨水流到陆时深脚边,那一刻,陆时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没低头,只是用余光斜斜的窥了过去。 在崩裂的五官里认出了对方,是虞正坤…… 一时间,陆时深竟然不知道是该惊恐还是松一口气,可是下一秒他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连忙抬头望去。 雨水浇在脸上,他模模糊糊的看见还有个人站在楼顶天台上,虞迟! 陆时深脑子嗡嗡作响,来不及思考虞正坤为什么会从楼顶摔下来,上面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体比思维行动更快,他丢下袋子,拼了命般往楼梯的方向跑去。天台上。 虞迟哭哭笑笑的把自己掏空了,他站在雨里,觉得自己全身都是冷的,皮肉是冷的,骨血是冷的,五脏六腑全是冷的。 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间迷宫,那迷宫望不见尽头,自己也站在迷宫里,四周吵吵闹闹的响着许多声音。 有人在笑,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有人在唠家常。 还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喊:虞迟,你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你妈妈的死你脱的了干系吗? 你爸爸的死,你摘得干净吗? 那是一条人命哦…… 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虞迟,你杀人了你知不知道?你用憎恨亲手杀死了虞正坤,那是给你一身骨血的人。 就算你再厌恶虞正坤,他也是你爸爸,也是鲜活的生命。 你没听见他掉下去之前一直在苦苦哀求你吗?你为什么不救他?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救下一条人命! 你知道生命的可贵吗? 你尊重生命吗? 你都知道的对吧?因为你知道,所以你才更该死。你不配活着! 你父母因为你死去,被他们生育下来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见死不救,你这样的畜生,还配享受这世间的一切吗? “我不配。”虞迟喃喃自语,空洞的眼神满是冷漠,没有悲伤,也没有表情。 他看到自己身下有一潭污泥,污泥好脏,自己也好脏,该走出这潭污泥,这样就干净了,这样就解脱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