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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1 / 1)

不过先皇时宵禁有所松弛,平民百姓必须闭门落锁,官员或是贵族子弟则有所宽待,打着有标识的灯笼,巡夜官兵便不会去拦。 这几日圣节,官兵看管稍懈怠,街上偶有行人。陆旋尽量避开有人的地方,在看见前方相向而来的一顶轿子时,他脚步缓了缓,没有第一时间避让。 轿边跟着的下人手中拎了盏灯笼,提了字,一面是“李”,一面是“吏部侍郎”。那人拿手一指,呵斥一声:“让开,别挡道!” 陆旋收敛眉眼,往墙边挪了一步。那顶轿子从身旁过去,他回头望了眼,瞳仁中晦暗莫名,眼睑一眨,霎时尽数掩去。 班贺家的墙头格外好爬,陆旋双腿弹跳力不错,屈膝一跃,双手就够到了檐牙。可这回他蹲在墙头没能跳下去,与下方靠墙坐着的黑影打了个照面,大眼瞪小眼。 那人抬手,伸出一根比常人细长得多的手指:“恭卿,你家来了个翻墙的贼。” 班贺从房里出来,手里端了碗热茶:“翻墙的贼,不就是你么?” 刚失足摔进来的顾拂把手举得高高的:“瞧,跟屋脊兽似的。” 班贺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别说,还真像。 陆旋跳下来,看着被班贺扶到桌边瘫在椅子上的顾拂:“这是?” “那醉鬼喝多了,喝酒的地方离我这儿近,就自己摸到我这来了。”他语气如常,显然顾拂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顾拂面颊酡红,双眼却明亮精明,煞有介事:“对,喝醉了上路不安全。” 他到底醉是没醉?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班贺有些赧然,白日那些话一回想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再见到陆旋这始作俑者,还没缓过劲来,手腕都似发烫。 陆旋瞥了眼顾拂,有关淳王的话,没法当着外人的面说。 “不是贼,是恭卿的朋友啊……嗝!唔,我给你看相,不收钱。”顾拂笑眯眯的,盯着陆旋的脸使劲瞧。 不一会儿他皱起了眉头,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什么也没捞着。 “别动,你别晃,这样我怎么给你看相……诶,恭卿,你这朋友可了不得,他怎么长了四只耳朵、三只眼、俩鼻子啊?” 活脱脱一个醉鬼,白瞎了那张精明聪慧的脸! 先皇 外面热闹得跟唱大戏似的,早早回房自己捣鼓小玩意的阿毛跑了出来,看着师兄和旋哥被醉鬼为难,笑得直打跌。 再不拦着点,一会儿该耍酒疯了,班贺上前劝阻:“去尘,你喝醉了,眼花成这样看什么相?” “你在质疑我?”顾拂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我可是钦天监保章正,钦天监知不知道!” 他较上劲了,用力揉了揉眼睛,盯得陆旋直皱眉。不一会儿脑袋都开始晃起来,顾拂扶住天旋地转的头,总算服输:“唔,看不了就看不了……我给你摸个骨,更准。” 顾拂动作飞快,伸手就向陆旋的手抓去。班贺来不及制止,只能侧身抱住离他更近的陆旋。顾拂那身板哪里经得起他一拳,这可不能揍啊! 这一抱限制了陆旋抽手躲避的动作,顾拂动作敏捷得根本不像个醉酒的人,抓住时机准确地握住了陆旋的手,捏了两下。 陆旋浑身抗拒,班贺安抚地在他肩背上顺了顺,眼中恳求:别和醉鬼一般见识。他克制地没动,班贺没好气地把顾拂那只爪子拿开,拥着被“轻薄”的陆旋站远了些。 阿毛唯恐天下不乱:“顾道长,摸出什么来了吗?就这么两下,我看你是什么也没摸出来。” “谁说的?”顾拂双手合在一起,轻轻握了握,状似沉思,“奇怪,奇怪。似狮骨而非狮骨,似鹰骨而又非鹰骨……” 班贺快被气笑了,合着义肢也能摸骨? 这个现大眼的江湖骗子! “阿毛,把道长扶到客房里去,打点热水给他擦擦脸。”班贺迫不及待要把顾拂挪走。阿毛乐意至极,他愿意给顾拂看相摸骨,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当门房的命。 顾拂打了个稽首,冒出一个酒嗝:“无量寿福。” 弄走顾拂,班贺转身面对陆旋,松了口气地笑笑:“终于清静了。你还有话要对我说?” 陆旋开门见山:“那日你说你与淳王达成协议,我细想还是觉得淳王不妥,你务必小心谨慎。” 这类话班贺时常对陆旋说,乍一反过来,从陆旋口中说出这些话,还是专程提醒他,怎么都有些怪异。班贺心里好笑,但对他的话认真作了回复:“殿下的确行事乖戾,剑走偏锋,但他并非旁人所想的那样,我又岂是以身涉险与虎谋皮之人?” 班贺:“先皇庙号世宗,为中兴之君,在我看来,是实至名归。先皇继位之时正值北戎进犯,攻城略地侵吞数城,家国危亡之际,是先皇任用淳王殿下,力挽狂澜。或许这不过是危急关头别无选择,但之后战事平息,无论朝中声浪沸天,先皇都未曾动过剥夺淳王兵权的心思。淳王镇守,边尘不惊,先皇心中一盏明镜,绝不自毁长城,当得起明君一词。” 陆旋眉梢微挑:“明君识人善任,所以你也信任他?” “可以这么说。”师父为先皇近臣,班贺得以多次出入皇宫,对先皇有着自己的认识。 那位世人眼中沉迷于营造宫殿园林的皇帝陛下,实则清醒透彻,将所有人的心思尽收眼底,无人能左右他,以决绝的姿态傲视群臣。 这样的自信自傲,某种程度上,当今圣上与之如出一辙。 陆旋若有所思:“好。你信他,我信你。” 班贺笑着摇摇头,他只为自己负责,到时候信错人吃苦头也是他咎由自取。 陆旋看着他:“若是你信错人,那我们就一起倒霉。” 总之得一起。 两人站在一块儿看着对方,忍不住笑起来,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我真走了。”陆旋压下不舍,“我总是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 班贺故意板着脸:“依我看你还是别走了,就留在京城,到街道司去,就任条狼氏。”

条狼氏说白了就是京城里扫大街的。陆旋不接话茬,原本心里想着知道班贺心思也无意义,可真的确认了班贺态度,他面对班贺徒剩一腔眷念,分离变得分外难熬起来,寸寸割舍似的。 班贺大大方方:“明年这时候你再跟着送贺礼的队伍来不就是了。”他屈指轻弹陆旋手臂,“这儿,不就是我的一部分跟着你?” 陆旋捂着手臂,勉强接受了这句话。 “现在没人了。”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班贺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忍不住回头去看阿毛所在的房间:“阿毛他……” 话还没说完,陆旋覆了上来,一手严严实实地按着他的后脑,不允许躲避。突然的动作惊得班贺瞪大双眼,心跳陡然加速,好在陆旋还算知情识趣,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 到底他还是在临走前亲上了,白日亲一下手腕根本就不能算数,陆旋终于能稍稍满意一点地离开了。 他顺着原路,回到遇见那顶轿子的地方。 沿着那条道往前走,脚步轻柔,面沉似水。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一座府邸之外,大门紧闭,门上悬着两盏灯笼,正对着他的那一面书着四个大字:吏部尚书。 风忽悠悠地吹过,灯笼在风中微晃,转了个圈,露出反面的字:杜。 又一股没由来的邪风扑向尚书府大门,灯笼里的火忽闪抖动,匾额上的金漆字在扭曲的光线之下忽明忽暗。片刻后,光线恢复平和,远处注视的人已消失在原地。 尚书府里,丫鬟端着刚沏好的茶来到书房前,房门半掩,丫鬟半边身子刚露出来,屋内便传来一声暴喝:“混账,谁让你过来的!” 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了细白的手腕上,却不敢松手摔了茶盏,生生忍下痛呼,登时双眼红了,迅速蓄起的眼泪颤抖滚下。 时任吏部尚书的杜津春怒火暂歇,将丫鬟赶走,屋里剩下吏部侍郎李倓,与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高戚。哪有让上司动手的道理,于是在场官职最末的高戚起身,上前合上了门。 “你说,昨晚有人给你送了颗人头?”杜津春年过半百,鬓发斑白,略长的眉从眉尾扫下,原本应当慈眉善目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尖刻。 李倓瞟了眼身旁空无一物的桌子,口有些干,却没能喝上已经沏好的那杯茶,只能暂且忍着:“不错。和那颗人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牌位。” “什么牌位?”杜津春问。 “牌位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梁巍,梁大人。”李倓的语气轻拿轻放,像是说了个阿猫阿狗的名字。 “怎么可能,他明明……”高戚忍不住开口。 “他明明已经被杀了,是不是?”李倓冷笑道,“可不是,若是没死,哪儿来的牌位。他是死了,其他人呢?” 高戚欲言又止,握着拳垂下头。 李倓逼问:“高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当初身为给事中的梁巍上谏,弹劾吏部侍郎,举报他参与科举徇私舞弊,贪墨万两,只可惜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最终遭受贬黜的反而是他。 高戚心中惊疑不定,找掮客雇凶杀人灭口的是自己,也是他向杜津春、李倓上报,梁巍已除,在场知情人也悉数被灭口,无人生还。 被带回来的梁巍人头,经由确认便当场销毁。这桩是一锤子买卖,应当与杀手再无牵扯,但那杀手口称自己两个兄弟在追杀灭口途中被害,不能按原先商定的价钱了结,否则不肯善罢甘休,高戚还不得不多花了一笔银子。 可现在……雇凶之事一切都是经过掮客联系,他与杀手并未见过面,也不知杀手长什么模样,就算李倓把那颗人头拿来,他也认不出来。 被送来的梁巍牌位,却证明了行事者绝对与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 这意味着,杀手说了谎,留下了知情人。 “那该死的伧夫庸狗骗了我们,也骗了他自己。实际上呢,人家找上门来了,把他杀了,砍了头!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会是我吗?”李倓越说言辞越激烈,一掌拍在桌面上,“高大人,你说说,这送颗来的人头,我该怎么处置?” 高戚额头上冒出一层汗,越发口干。 杜津春眉头一皱,开口道:“好了,现在再说又有什么用?这么晚你们就不要过来了,明日再说也不迟。现在知情的人已经死了,真有什么也无从得知。紧要的是有人在京中行凶,却无人发觉。我会派些人手到你府上,保障你的安危。” 李倓重重哼了一声,睨着高戚:“无能!” “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杜津春发话,李倓只能罢休,起身告辞。 李倓拂袖而去,高戚慢慢抬头,看着杜津春:“大人,是学生失察……” “别说了。”杜津春摆手,“你是我的门生,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你出了差错,我也不可免责。侍郎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我累了,你退下吧。” 他偏过头,挥了挥手,高戚踌躇片刻,恭敬行礼,离开了尚书府。 活口……杜津春陷入沉思,当年护送梁巍的镖局是龙威镖局,而龙威镖局的镖头,正是当年夔国公手下的昭毅将军陆籍。 那幸存的,会是龙威镖局的人吗? 宜出行 醉酒的人班贺见得不多,谢缘客姑且算是他身边最爱酒的,可也从不曾见他喝得酩酊大醉过,甚至自从乌泽乡回京,他改了从前的习惯,做事时再未沾过一滴酒。 即便他没怎么见过醉汉,也知道顾拂喝醉后的状态十分不同寻常,时常怀疑顾拂是装的。 哪有醉汉还能不靠辅助徒手攀上丈余高的院墙的?怕不是酒没下到胃里,尽灌进了脑子。 院里一早就传来唉唉的叫唤,顾拂捂着头坐在屋檐下,脸色惨白,一副遭劫受了难的模样。阿毛在一旁围着团团转,给他打水、倒茶,顺着他尖细指尖所指的方位给他捶肩揉背,伺候得殷勤,看来他俩相处得不错。 “我说怎么起来觉得身上疼,还是泽佑跟我说,昨晚我从墙头跌下来了。恭卿,你看这院墙是不是太高了?”顾拂双手揉着额头穴位,语气听来像是翻墙理所当然。 班贺哼笑一声:“岂止是高了,我就不该筑这道墙,要不然我干脆住大街上,你得空了就到街边找我怎么样?” 顾拂被逗得笑出了声,看着班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低咳一声,转口换了另一个话题:“昨晚我好像在你这儿见到一个人,还说要给他看相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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