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默声半晌,终于开了口,语带恨惑:“你是道君啊。”
这声感叹包含了太多。
你是九重天上的道君,你仙风道骨,却祸害苍生。
“道君?”玉庄眸光扫过冥王和月老,“你们,一个生来为神,一个得仙缘簇拥成仙,虽有修炼,但所受之事又怎么同凡人飞升之苦能比?”
“我从人界飞升,登临仙界时,第一件学会的事就是要心狠,只要我心狠,就永远不会沦落到残酷之境。”
“玉兰可还记得蚂蚁?”玉庄缓缓踱步,路过一直噤声的孙祈成时只是斜斜看了老头一眼,又很快将目光放到谢逢野和玉兰身上,“当年我也同江度说过的。”
蚂蚁。
谢逢野忽地想起在白氏万州灵轴之中所见,江度堕魔前昔,虽月舟早有察觉,却因劝说不了而无奈只能种下死咒在江度心口,意图同归于尽。
之后玉兰被白玉春接走,月舟再带着满身诅咒前来时就曾提起:生于安乐的蚂蚁从不在乎九天之上神仙的死活,却会在灾祸来临之时,怨恨神佛不加庇佑。
谢逢野打量着玉庄,实在猜不透他所怨为何,便试探着说:“蚂蚁不在乎?”
玉庄神情不变,淡然道:“事态人情多变无常,悲凉才是应该,向来为生民立命者,最容易沦没于无声。”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话未说完,眉眼沉沉,“谁都该活得自私些。”
语毕,垂眸掩住情绪,恰如海面下汹涌的暗潮。
他是恨的。
隐忍又狂躁。
不可说玉庄作为道君没有做到众生如一,谢逢野这会恍然大悟:用正邪善恶来评说玉庄确实有失偏颇,他早在万千年前就定了性,他初心稳固,坚韧不已。
谢逢野问:“那你还时常念着众生平等。”
“是平等。”玉庄摇扇而答,“三界上下,万万千千,于本君而言,都不重要。”
对于这样的回答,谢逢野丝毫不诧异。
问道:“既然你这么看不上眼,还做什么神仙?这种问题,我几千年前就听过答案了。”
彼时,昆仑虚云雪皑皑,冰川之中没有月舟和冥王,他们依旧是老怪物和小金龙。
小金龙时常因古经记载中写神仙得灵力应当造福于苍生而困惑,扬首问:“如果我生这一身神力,就应该去帮助别人的话,那我能不能不要啊,到处去帮忙好累的。”
老怪物面具之后漏出几声低笑,轻声道:“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应当的,你既有了这本事,就该有承担的准备。”
落在此时此刻,谢逢野只告诉玉庄:“你享着三界供奉,坐拥不世之力,再说这样的话,未免也太过混账了些。”
玉庄静静地看了他良久,才缓声说:“我还是不能习惯现在的你。”
谢逢野回:“彼此彼此,我如今瞧着你也挺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