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尔心事重重:“是一个假面男人找到我们的,他看上去好可怕。” “怎么可怕?” “虽然戴着假面,但我感觉……他的脸上都是刀疤。” 假面人是汤爷爷的好帮手。 虽然他也是近期才来到这里。 据说汤爷爷是在坟墓里发现他的,土地明显有松过的痕迹:男人被埋在土里,但是还有呼吸,身上都是血,就连脸上也布满了伤疤,叫人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来。 好心的汤爷爷把被活埋却侥幸没死的男人捡回家。 在汤爷爷收留的这群可怜的家伙里,男人的古怪并没有多么突出。 话少不算古怪,死里逃生的所有人都不爱讲话。问题在于他的脸,伤疤一直不曾恢复,配上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多少有些惊悚。 汤爷爷捡到他并非是意外,他平时就喜欢去墓地里——偷点东西。把坟墓挖开,有什么就拿什么,衣服,以及面具。这次捡到的面具就很好,他用水反复清洗,送给了男人。 假面人可怕的脸被遮住了,只留下眼睛。 他的眼睛黑得像乌鸦。 孩子们都觉得他可怕,虽然获救,却一句感谢也不敢与他说。 尤其是杜尔。 假面男人此时正抱着胸在角落里睡觉,孩子们说他是睁着眼睛睡的。 他们住在汤爷爷有年月的房子里,只有一个房间,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有孩子说说:“这房子像只大蘑菇。” 乐乐没说话,一双红色的眼死死瞪着他。 没有人敢再提蘑菇。 杜尔还是因为假面人而深感不安。 他缩在小耳身侧:“你见过他笑吗?” 小耳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他摇摇头:“怎么能看出来?” “你真的睡了好久……”杜尔很担心,“为什么会这样,你很累吗?” “不累。”小耳靠在他身上。 杜尔吞咽着口水,不敢回头:“他是不是在看我,我总觉得他在看我,你假装往他那里看一眼可以吗?” 小耳睡着了。呼吸匀称,蜷缩在他背上。杜尔和他依偎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呵着气,渐渐地,也有了困意。 但他睡不着,他不敢睡。 身后视线烧热了他的背部,他有种预感,一旦闭上眼,男人就会拿着刀来杀死他们。他,还有他的魔鬼。 房屋外面长满了苔藓。 在黑乎乎的山上,汤爷爷为了安全,几乎很少点灯。 他对孩子们说:“害怕的时候就抱在一起,我们永远都要相互帮助。” 到了晚上,他们借着惨白的月光聚在一起。汤爷爷会给心碎的孩子们讲童话故事。讲小仙子穿过魔法森林,也讲公主和王子在时光隧道的尽头重逢。 假面人像个保镖,他从不说话,微微低着头,抱胸站在门口。 这个年纪,已经对童话免疫了吧?小耳扭头观察他。
假面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转过来,与他对上。小耳一惊,下意识转过来。 男人的眼神偶尔像羊,偶尔也像狼。就是不像他自己。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夜里,小耳对睡不着的杜尔说:“你别害怕他。我今天睡够了,会守着你的,你安心睡吧。” 杜尔睁大眼睛,看着上空的虚无:“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经历这些。” 他想起荒芜的家乡,被抛弃的童年乐园,妈妈的脸。 “我好恨魔鬼,好恨岛主,我恨他们……” 小耳坐起来,轻轻摸他汗淋淋的脑门,男孩在仇恨中疲倦地睡去。 乐乐也没有睡着。 自从妹妹死去,他就变成了另一个杜尔。但他不怕假面。 在潮湿的空气里,魔鬼的左耳边传来乐乐低沉的呢喃:“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们?” “没有理由。”假面回答他,“人有点权力就会控制不住,你以后就明白了。” 再回小岛,小耳始终在疑惑和迷茫。只是这一刻,实在太清醒,假面人的声音让他产生从头到脚的战栗—— 仿佛心事被戳中。 明明是从未听过的声音,他不觉得有任何熟悉的地方,只是…… 乐乐木讷道:“我现在也明白。” 他问假面人:“你知道勇士团吗?” 对方淡淡道:“知道。” 勇士团,孩子们心中的神话。在过去,小岛的孩子都想成为骑士。如今更新换代,他们都想成为勇士,因为—— “他们真的可以杀死魔鬼吗?” 假面的回答模棱两可:“可能吧。” 乐乐却不知怎么,对他十分信服:“你是大人,你说的肯定没错。” “不一定。”假面似笑非笑,“你是小孩,你最好骗。” 乐乐没什么情绪地说:“他们都很怕你,我不怕。” 假面问:“为什么?” “以后他们也会怕我。”乐乐说,“我再也不会变成好相处的人了。我猜你过去一定吃过很多苦,因为我们很像。” 假面笑笑:“照你这么说,我们是朋友了。” 乐乐一动不动地看他。 假面伸出手,他接了,他们握手。 “你叫乐乐,”假面挑眉,“但你没有乐过。” 乐乐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妹妹死了。” 假面对这样的答案不置可否:“你妹妹还在的时候,你应该也没有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