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特别喜欢pua,日常口头禅就是‘我对你是有点失望的’、‘当初招你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你这么不行’、‘苦劳不等于功劳’、‘给你绩效打低是希望你能够再努力一点’……我一共实习了几个月时间,这些话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可想而知引娣姐他们平时在项目组受到了怎样的精神摧残。” 季明月啧了下:“这种人怎么能当上boss的。” 幸福生活靠对比,他忽而觉得,就连身旁的连海都眉清目秀的,可爱了许多。 “拜高踩低,利益至上,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在大厂存活下来。”连海睨了他一眼,“吴鹏程应该是揪住裁员这件事,疯狂pua所有人,势要把他手上那些微末的权力放大一万倍。” 顺着他的话,季明月推测——因为裁员名额问题,吴鹏程应当是和手下的三个大头兵发生了龃龉,冲动之下激情杀人。 工作么,哪有不发疯的。他太感同身受了。 杜宾似乎看出了季明月心头所想:“在比特跳动,失智往往只是一瞬间。” “可我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季明月话音未落,腕骨忽然被抓住。 耳旁是连海低沉的声音:“得抓紧回阴冥。” 腕部的触感怪异,滑溜溜黏糊糊,像被一坨冰凉的果冻围绕。季明月垂眸,发现他和连海的身体,在阳光之下,竟然化作了半透明的形态,看上去很像劣质手游里的穿模npc。 怎么回事?! “杜宾,留个手机号,”连海抬腕看了看正融化消失的手表,稳住声音,“我们还有其他事,就此别过。” “欸?猛鬼大哥你们说走就走啊?”杜宾报了一串号码,“这案子没着落,还有我的直播……” 连海默默记下:“你放心,明日辰时,我同你依旧在此处见。” 话毕,拉着季明月逐渐透明的衣服,向消防通道走去。 连海疾步如飞,拖着季明月往前,可怜季明月从昨夜见到酆都大帝开始,被折腾了一溜够,方才还大吐了一场,早就成了株迎风倒的弱柳,全靠一口鬼气吊着。 “慢一点,府君。”小柳树骨软筋麻,几乎是在用气音。 随着身体的消亡,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圣水要失效了。”未料连海将他攥得更紧,西装下摆都飞了起来,裹着满身急躁,“还有,我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男人不要比快慢。” 季明月无语。他想起连海确实曾说过,所谓的“圣水”只管半个时辰,便问,“失效了会怎样?” 连海:“化作一只孤魂野鬼,永留阳间,再也无法回阴冥,也无法投胎。” 季明月打了个哆嗦,跟上他:“快一点。” 就在此时,季明月膝盖忽凉,紧接着一阵绵密的钝痛袭来,让他差点跪了。 “先生,对……对不起。”
季明月看见一位身材佝偻的保洁大叔,正是他稳稳扶住了自己。 大叔右手抓水桶,左手原本拿着的拖布掉在了地上。黑灰色的拖布下方滴滴答答流出脏水来,从消防通道的楼梯间蜿蜒了一路。 他腿脚似乎不太好,跛着退后两步;声音也很嘶哑,像吞了沥青水泥:“把您衣服弄脏了。” 季明月看到自己右膝西裤处被污水浸湿,西装上也溅了星点水花,透出污渍特有的腥气。 不知是否是害怕的原因,大叔一直沉默,他的头发虽然长而糟乱,但盖不住煞白的脸。他想要擦掉污水,又没有纸巾,情急之下,伸手在季明月西装上来回摩挲。 ……西装更脏了。 那双手枯瘦,骨节却大而突兀,手背因为浸了水的缘故皱如核桃,手指处挂着些许小伤痕和倒刺。 是双干久了体力活的手。 一双苦命的手。 季明月于心不忍:“不碍事儿。” 大叔深绿色的保洁服上套着套袖,他扯了套袖,用还算干净的袖子蹭了蹭脸:“谢谢,您真是个好心人。” “哦对了,”季明月整理着衣服,想起什么,“十三楼有命案,整一层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没有,您怎么还来打扫卫生?” 他忍不住感慨,别说打工人了,在比特跳动,连保洁都卷成这样。 刚说完,只见保洁大叔沉默地拖着水桶拖布,早已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消防通道间,只留水桶拖拽的些微回声。 或许是这一夜一天遇到了太多倒霉事,鬼生遵循守恒定律——出了比特跳动数字大厦,季明月和连海顺利地打到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玉湖后山。 只有抓紧时间到达那里,才能赶在圣水彻底失效之前,“点对点”地返回阴冥。 出租车的皮质后座有些微微的开裂,又冷又硬,季明月脖颈绷得很紧,小声咕哝:“有问题。” 连海正闭目养神,闻言眼皮撩出一丝细缝:“有话就说。” 季明月回想着刚才那几张照片,露出茫然之色:“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案子怪得很,吴鹏程真不一定是凶手。”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连海重新闭眼,靠在车后座上,将彼处压出了一个小坑,“季大少侠,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把你这套高定西装洗干净吧。” “连大总裁,”季明月气不忿儿,换了称呼回嘴,“你也还是想想怎么付车费吧!” …… 出租车很快驶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