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得给自己留点儿神圣的东西,不是吗? 若你相信真爱,那就还有来生。我会在来生看海赏月,观雪景吃火锅。 我记得我临走时,与你约定一起吃麻辣火锅,不知你可还记得? 望君珍之重之,来生再见。 连海,甲辰年白露月夜手书】 钢笔墨水力透纸背,季明月的眼泪滴在上面,很快将遒劲的字体洇成大小不一的墨团。 那眼泪却又化作粘稠的沥青,浇在季明月的嗓子里。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却终究发不出声,接着整个鬼像漏气的皮球一样蹲下身去,只有无力地抓着头发的份儿。 听到隐约的啜泣声,碧桃弯了弯嘴角,微闪的眸光更令他一对绿眸如剥皮的葡萄。 他同样蹲下,拍着外甥的后背:“我有法子让本空——” 停了一瞬,碧桃才轻启双唇:“复活。” !!! 这一声入耳,季明月完全呆了,抬头不错眼珠地盯着碧桃,似乎在确认方才的话是否出自舅舅之口。 良久后,他声音不稳地问:“真的?” 碧桃慢慢地笑了:“你既然看过《娑婆录》,应该知道‘敛骨吹魂’的道理。” “西升玉兔,东坠金乌。”他起身看向窗外,今天是农历八月初七,天边尚无月亮——只因上弦月于白日从东面升起,此时还看不见。 办耿晨灿的案子时,季明月同连海一起查过资料,知道“敛骨吹魂”确实是“复活”的含义,于是擦了眼泪,问道:“你有法子?” “小季,”碧桃换了称呼,“你愿意用你自己的命,换海哥的命吗?” 季明月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金木水火,五行五数。”碧桃道,“如今已有四人献了活祭,再有最后一个,连海就能复活。” “……献活祭?”季明月愣了下。 碧桃颔首,略作思忖后道:“献祭者须得不辟斧钺,自愿献身。” 几乎是同一瞬间,莫栋梁扭曲的四肢、谷知春流血的双眼、割喉的步金秋乃至已成为焦尸的耿晨灿,纷纷在季明月眼前掠过。 他们四人,都是自杀!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碧桃选中“五行之命”的献祭者后,没有直接杀死对方,而是要大费周章,在暗处制造这么多起复杂的命案。 碧桃在逼这四人“献活祭”。 季明月望着舅舅倾城绝美的容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只觉那张脸一分为二,半面是粉红花苞,半面是累累白骨。 此时碧桃已走到门口,再度启唇:“小季,只消你献了活祭,阴阳两界可恢复太平,冥府府君可完璧归来。”
碧桃声音鬼魅,咒语一样飘进季明月耳中,一时间他又瞟到信纸上的墨迹,【珍之重之,来生再见】八个小字还没被洇开,赫然入目。 “好。”季明月吐出这个字,同时也对碧桃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死亡、灰飞烟灭,似乎不再是一件令他害怕的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执念已了的圆满。 趁碧桃不留神,季明月一只手拾起地上的匕首,放在身后,缓缓地跟在后面。 “要我如何献祭?”他想起那句“五行无数”,知晓自己是水命,此处又是北地京州,明白了什么。 季明月望向近在眼前的河,也知道了这是哪里——约莫几公里外,就是阴冥“瞬息全宇宙”在京州的终点。 他来过京州很多次,偶尔路过,因此对这条河并不陌生。 河滩边长了大片野花,初秋了还在一反常态地开放。小花随风摇摆,红粉不一,粗粗看去,竟有些像忘川边的彼岸花。 红色摇曳在季明月眼中,他于湿润的水汽中苦笑:“原来我是‘北水’。” 碧桃回头睨了他一眼,间或有长发飘飞,挡住他神情复杂的双眼。 他只是用目光将季明月往河边引:“很快的。”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季明月已经走到河边,脚一伸就能跳下去,“疑惑解开后,我会自行了断。” 碧桃眉毛跳跳,额角也冒了些汗,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忙道:“你讲。” 季明月:“我死后,你要如何复活海哥?或者换句话说,这世上有这么多亡者,怎么保证被复活的,一定是海哥?” “怕我骗你?放心,我还没下作到这地步。”碧桃释然一笑,“只需有被复活亡者的贴身之物。” 接着又扬了扬手腕上的伤口:“再加上写有献祭者八字姓名的纸人,以及半鬼之血——亡者便可归来。” “这便是‘借得一身,满天飞血’。”他诵出【敛骨吹魂】篇章的词句。 季明月在碧桃身后“唔”了声,算是认可舅舅的解释。 “海哥。”他很轻地呢喃,语调近乎恋人间的絮语,“不是海哥。” 北方傍晚天高风紧,湍急的水流伴着夜莺的鸣唱灌进碧桃耳中,如繁弦如急管。碧桃没听清,问了句:“不是什么?” “舅舅,你要复活的,”季明月轻轻道,“究竟是谁呢?” 下一秒,他抬起一直藏于身后的手,将匕首稳准狠地插进了碧桃的后心。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季是很聪明的恋爱脑,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我对你仍有爱意 碧桃听到了微小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