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返场“这对新人将神起誓——”向魔女起誓。“在未来的每一天,他们将对彼此忠贞不渝——”他永远属于她。“——唯有死亡,能将两人分离。”——唯有死亡,能赦免他的背叛。白雪编织的婚纱将雪莱小姐衬得分外楚楚动人,西恩身上的手工制西装也让他看起来人模狗样。约翰微笑着拍手,心里默默回味婚礼誓词,觉得与其他任何一种誓言没什么不同。都能被打碎。仪式之后是舞会,走出教堂,恩雅将手中的捧花轻轻一抛,引得底下的未婚小姐们不禁抻直了手,试图用小指钩住那蝴蝶似的彩带。恩雅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她其实更想把这束花留下来,但习俗如此,她也只得遵从。水仙、蝴蝶兰和百合构成的祝福落在了一个黑发小姐的手中,她提起裙摆向恩雅致谢,嗅着花香羞涩一笑,小步跳着离开了人群。那是谁?是来宾吗?好像没见过。约翰能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眼角抽了抽,一种不好的既视感笼罩心头。恩雅也有点不爽,居然叫一个路人抢了去……显圣教堂的广场对所有人开放,即使是王族也没法设限,虽然这也是为了让新婚夫妇受到所有人的祝福。西恩出身一般,她的婚礼并没有其他小姐那样隆重已经让她很委屈了。恩雅深吸了一口气,不行,今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她不能被一个**破坏心情。场地转到雪莱邸的宴会厅,新娘换装期间约翰去和几位最近认识的贵族公子攀谈,经过半年学习,贵族礼仪已成了他身上可随时替换的礼服,现在谁都不会相信这个有礼的青年生长于煤灰区。通过家庭教师的引荐,约翰加入了小少爷们的俱乐部,凭一身玩乐本事受到了这群无聊贵族的追捧。约翰把筹码藏到指缝里时总忍不住想,要是这些人认识加奈塔不知会疯成什么样,魔女的出千技术比他高明多了,骂人还狠,能激得对面把刚出生女儿的小指都押上。等到换上宝蓝色舞裙的雪莱小姐亮相,约翰默默退到舞池旁,一边欣赏这对新人的第一支舞,视线逡巡在未婚小姐之间。里面有不少人是冲着他这个下一任雪莱伯爵来的,她们藏在折扇后的眼神玩味,像是邀请,又像是估价。他的舞步文森特老师也赞不绝口,应该邀请谁作为首秀呢……“约翰少爷,”一个金发的女子大步走来,将戴满珠宝裹在丝绸手套里的玉手举到他眼底,“可否与我跳支舞?”这架势更像是她赏了什么好东西给他。约翰下意识想拒绝,又注意到她胸前别着的水仙和缎带。——雪莱小姐婚礼捧花的配件。约翰掐了掐指腹,微笑着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我的荣幸。”乐声响起,女子迫不及待地贴近他,树袋熊一样挂上了他的脖子:“哎呀,我不会跳舞。”约翰被狠狠踩了一脚。约翰忍了忍,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搞破坏:“加奈塔,你要干什么?”“毕竟说了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换了模样的加奈塔轻笑,“你的第一支舞也该属于我。”“我的第一支舞是和文森特老师跳的。”“别装了,这对你来说才是第一支吧?很重要对吧?”在人前跳的第一支,当然很重要。约翰竭力引导她,阻止加奈塔的一切出格举动:包括但不限于向旁边的老头抛媚眼或顺走某个小姐的耳环。一曲跳完,约翰背后全湿了。明明和文森特练三小时他都不带喘气的。万幸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周围陆续响起掌声。下一曲即将开始,约翰想赶紧把加奈塔拉出去,但金发女子不知何时跑到了弗格斯身边。约翰顾不上其他小姐期待的目光,凑到加奈塔边上,提防她继续搞事,虽然多半是徒劳。他有非常多问题想问加奈塔,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进到舞厅的?抢婚礼捧花又是要干什么……但魔女行事过于随心,根本不给他机会问,还忙着制造新的问题。今晚是尤利娅作为“雪莱夫人”最后的工作,她安静地站在丈夫身边,即使避免一切与弗格斯的接触,也装出了亲密的样子。此刻看到一个比她年轻的女人来向丈夫搭话,她陷入了纠结。按惯例她会退到一旁不管丈夫的事,但今晚,她不想这么做。弗格斯也打量着这个大胆的女人,她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却不像有丈夫的样子——没有男人能容忍妻子在舞池中如此放荡。她热情,粗鲁,有云雀巷女子的味道,但这种坦荡不是为了吸引男人,而是她本身的特质。一匹难训的野马。他微微一笑,把酒杯递给加奈塔:“跳得不错,你是哪家的小姐?”加奈塔跳得有点口干,接过白葡萄酒一饮而尽:“先生,你知道我的姓名又有什么用呢?你已经有妻子了。”“这位小姐生了双不错的眼睛,能看得见我。”尤利娅也笑着回话,让气氛从旖旎变得剑拔弩张。她也懒得装什么贤妻良母了,尤利娅拿起酒杯。弗格斯微微发怵,他可忘不掉之前被淋的那杯酒。尤利娅又成了刚结婚时的烈火,他也喜爱过这样的她一段时间,只是很快就腻了。之后两人相敬如宾,他以为生活就该这样继续……可是什么都出了问题,儿子死了,妻子好像疯了闹着要去修道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这阵子还想过要不要追回妻子的心,可是浪荡久了后就很难再停留。而且他不由被面前的女人吸引。约翰注意到弗格斯兴致盎然的目光,脸色变得难看,想要拉开加奈塔。但她只是微挪脚步就避开了他的手:“哦?我不该看见夫人吗?难道你是幽灵?”尤利娅也笑不出来了,谁给这个女人邀请函的?“我也不是什么小姐,”加奈塔伸直了小指将那枚蓝宝石尾戒亮给几人看,约翰却觉得她的气势等同于在比中指,“夫人看上去气色不错,而我的丈夫倒是真的死人,可惜他没来找过我,我也不知道幽灵长什么样。”这人戴了一手的戒指,谁知道她已丧偶?尤利娅挑挑眉,等着这个女人继续表演。“好了,不与诸位说笑了,”加奈塔倒退几步,行了个骑士礼,“来自贝兹坦的安吉拉·怀特,久仰雪莱的大名,弗格斯伯爵果然如传闻那样倜傥,你的儿子也……非常不错。”她的口吻像是把雪莱的男人都当作了盘中餐。但没人敢笑了。贝兹坦的怀特家族,那是一股不能放到明面又不能忽视的力量,任何去往贝兹坦经商的人都要被这个家族剥一层皮。没人知道这个家族的成员有哪些人,但尤利娅眯眼细看那枚尾戒,宝石中镂空雕出了怀特的家徽,一只猫头鹰。证据确凿。约翰觉得头疼不已,脑袋里的问题快要爆炸了。加奈塔原来姓怀特?她结过婚?她为什么……要借用mama的名字?安吉拉,他可怜的mama,六年前在窝棚的烂棉花中失去了呼吸。那时他还在用锉刀磨去零件的毛边,想着领了工钱就去找下水道的“万能魔女”,治好mama的病。可当他回到家时棚子里空空荡荡,mama被拖走了。九年前王位易主,王城装不下的失败者尸体全扔到了城外的黑森林,让好心的野狼和鬣狗帮忙处理。很快黑森林也开始收容无名无姓的死人,安吉拉有名字,且是个与名字相符如天使一样的女人,却为教会所唾弃,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就被扔到了黑森林。约翰记事起家人就只有mama,那时他和mama一起生活在橡树区教堂旁边的救济屋里,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两人相依为命也能称得上幸福。没想到连那样的日子也十分短暂。新王继位后开始整顿王城,衣不蔽体的穷人不得出现在街道上——那他们该去哪儿?上位者不管,银光闪闪的长枪指向哪儿,手无寸铁的人们就往哪儿走,直到看不见枪尖为止。教堂的老修女因包庇罪人被处死了,新来的嬷嬷取消了救济屋,mama跪在石阶上哀求,却被泼了一身脏水:“不检点的女人,离圣地远点。”王城里好歹有杂活可做混口饭吃,没多少人敢冒险去往他乡。这些人依着城墙搭起窝棚,灰扑扑的布屋顶连成了新的城区——被城中人戏称为“煤灰区”的地方,连住下水道的流浪汉都看不起他们。可是形式每况愈下,新王的政策朝令夕改,生意也越来越难做,就算mama每天只要一顿伙食作为佣金,她的雇主还是辞退了他。mama是个爱哭的女人,失去工作那夜约翰在她怀里为她擦了一整晚眼泪。但拂晓后,她没再哭过,只会笑,那张憔悴仍惊人美丽的笑脸能换来口粮。她也从早出晚归变成了晚出早归。所有污言秽语化作了现实。约翰咬住牙,但mama还有他,他变得更强壮了,能在工厂做工,老板见他心细,愿意每日多给他三铜西加。等再长大一点他一定会更有用,也就不用mamacao劳了。可是mama等不到他长大了。mama时常拖着一身伤回来,煤灰区没有干净的地方,为了给约翰省下一点营养,她熬空了身子,在秋雨落下时一病不起。约翰去求牧师给他一点圣水驱邪,可他的长相和mama几乎一模一样,唤起了牧师尘封的记忆,圣人们嫌弃地将他赶出了门;约翰去求巫婆来看病,巫婆收下了他仅有的银索斯,用棕榈叶在mama身上扑打一阵后就离开了。mama却更虚弱了。小约翰……mama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呼唤他的名字。你以后该怎么办啊……那个不详的早晨,mama用尽力气往他手里塞了一枚银戒指。约翰识字不多,也能看出里侧是一个姓氏,“雪莱”,还有一块鸟形的图案。“我恨他……我恨他……!”mama最后一次落泪,看着他的眼睛里却充满留恋。“但我是爱你的,约翰……”约翰在黑森林里寻找时一直在祈祷,魔女也好,恶魔也好,把他的所有拿去吧,只要让mama留在他身边。可他什么也没找到,只得到了一身血污。从此他不信有神,却信鬼怪。这世上着衣冠者,都是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