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了半个多月,在侯益心态“被平静”下来之后,刘承祐终于想起了此人,传召。
“罪臣参见陛下!”一见面,侯益便稽首拜倒,姿态放得尤其低。
刘承祐打量侯益,给他的感觉,活似一个田舍老翁。
“平身吧!”
“罪臣不敢!”侯益仍伏在地上。此人,当真放得下身段。这副表现,看起来,倒好像刘承祐在欺负老人一般。
“你口称罪臣,罪犯何事啊?”刘承祐瞥着他,问道。
“大汉立国,罪臣迟迟未入京觐见,竟未及得见先帝君颜!”侯益声音洪亮地回答道,表现得很自然。
见其避重就轻,刘承祐也就陪着他扯淡,将御案上的一封奏章盖起来,清冷的声音自嘴里吐露出:“你可知道,先帝是如何评价你的?”
侯益一愣,盯着殿中地板的眼睛转了两圈,问道:“老臣不知。”
“貌顺朝廷,心怀携贰。”
八个诛心之言响在耳边,哪怕是老狐狸,侯益心里也不由一揪,头立刻便磕了下去:“先帝这是何意,罪臣一愚拙匹夫,实在不解。”
“要朕给你解释解释吗?”刘承祐淡淡地说:“私结伪蜀、暗通敌国之事,这么快便忘记了吗?”
“与伪蜀枢密使王处回密信往来,送兵籍粮册与敌帅张虔钊,这些事,难道不是空穴来风?嗯?”刘承祐一顿诘难。
感受着刘承祐严厉的语气,老侯益身体紧绷着,额间冷汗盗出,脑子急速旋转,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颤着声音答道:“臣非私通伪蜀,只是欲诱其北上以歼之。”
扯淡!“这么说,鸡峰山大捷,还是侯使君谋划之功了?”刘承祐平淡地问。
“臣不敢!”
“侯益,你也是累朝老将了,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
闻问,侯益心头彻底紧张起来了。暗自琢磨着刘承祐的心态,但脑子一时有些乱。突然,侯益直起了身体,拱手向刘承祐:“陛下,臣有密事相告!”
“讲!”
“臣在凤翔之时,曾收到河中李守贞密信,其邀臣随其起兵造反。陛下,李守贞阴怀异志,朝廷需善加防遏啊。”侯益决定,拿李守贞出来做挡箭牌,顺便当个“污点证人”,以求赎罪。
闻其言,刘承祐却有些乐了,语气莫名地说了句:“看来,这李守贞,联络的人,还真不少啊!”
说得侯益略愣,对刘承祐的平静不禁讶异。
“你是如何回复李守贞的?”刘承祐问。
侯益满脸严肃,郑重地说道:“老臣断然拒绝!”
“为何不早报?”
“额……事关重大,为免事泄,老臣欲亲自面陈陛下。”
第19章 赵匡赞北上
接触之后,刘承祐发现,侯益这老儿,真的很聪明。身上没有一般武夫的骄狂,又或许是在刘承祐面前收敛起来了。
还巧言善辩,通敌叛国的重罪,侃谈间,不经意地便被他淡化成,思虑不周的过失,顺便转移的刘承祐的目光,将李守贞拿出来抗伤害。并且,还主动请缨,愿披挂上阵,领军为天子与朝廷征讨不臣,以弥补过错……
欲服软效顺以苟求宽免,思想行为上就做到了极致,从头到尾,侯益姿态放得格外低,低得刘承祐纵使想杀都不好意思杀他了。
更何况,刘承祐还真没有杀他的意思,侯益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否则,任你舌灿莲花,又岂能免罪?一番交谈之后,刘承祐甚至连惩罚的心思都淡了。
像这样一个老油条,识时务,知进退,既善自保,纵使心思有贰,对皇朝的威胁也绝对不大,尤其是在经过此次的教训之后。
不只不杀他,高举轻放,刘承祐还决定宽免抚慰,以其为太子太师、卢国公,留之在东京,以备咨询。
这个老儿真的有几分见识,刘承祐问他朝廷如何平定李守贞,直接进言,河中不叛,朝廷不动,时间在我不在贼,拖得越久,朝廷准备越充分,日后平叛就越轻松,甚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河中李与此前魏博杜的情况,完全不同。甚至于,朝廷还可将恩制安抚,以迷惑李守贞。
一番论调,深得刘承祐之心,也就没遵从一开始的打算,让他去洛阳养老。
……
开封东北,通往封丘的官道上,一支两百来人的队伍,不疾不徐地,向北驶去。打着旗号,书“赵”字。这是随赵匡赞北上幽州的队伍,至东京后,第一时间便受到了刘承祐的召见,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过后,除依前职外,刘承祐还当廷加封他为太尉,册为燕王世子。这第二日,便放其回北方。
“世子,这汉帝就这般轻易地放我们去幽州了?”赵思绾骑着坐骑,凑到赵匡赞身边,斜了眼随行队伍中的两名礼部官员,低声问道。
“不然呢?”赵匡赞英俊的脸上很平静,淡淡地反问道。
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更显俊逸,这个人,比刘承祐还要帅一点。
赵思绾说:“大王拥兵在北,末将原以为,朝廷召您到东京,是想以世子你为质。”
“你这可是小人之心!”赵匡赞瞥着赵思绾,笑骂了一句,随即若有所思地道:“这汉家天子,年纪虽轻,看起来却是个有作为的人物。同以幼龄继位,比起前唐唐愍帝,可要厉害得多了。倘若没有意外,这大汉朝,应该能享有些国祚。”
闻言,赵思绾有些意外,表示怀疑:“这少年天子,当真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