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熙宁二十七年夏,扬州城内某处院落。
有几婢女相与嬉戏庭上,凉亭外石桥上独坐一红衣少女,烈日当空,那少女似不觉热,观其神情痴傻,杏眼无光,一张白玉面皮竟被墨笔渲染,黑漆河龟栩栩如生盘踞左脸。
俨然出自不远处那提毛笔的婢女之手。
那几位婢女手中薄扇轻摇,眉梢娇俏带笑,瞧着远处那痴女,几人对视几番,皆神情轻慢,嘻笑道:
“姐妹们,你们快看她的脸。”
“花花绿绿,真真是好笑。”
“白枝姐,我画的可好?配着她那身红衣裳,活脱脱像个花绿色王八。”
可笑那痴女毫无知觉,竟任婢女取乐,痴痴拍着手掌。
恰此时有一婢女计上心头,趁老管家不在,再戏耍这痴儿一回又能如何?当即轻摇香扇,捻起衣裙悄悄上前。
“好你个痴儿,我便替你洗去脸上墨泥。”
婢女缓缓接近那痴女,见其赫然伸长一臂,将那痴女推入荷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噗通一声,众婢女闻声皆惊,当下大喊:
“啊!”
“小姐落水了!”
惊恐之声传染众人,几婢女慌作一团,几人虽有戏弄之意,但落水痴女毕竟为知府千金,若是真出差池,众人皆难辞其咎。
院外有家仆闻言,立即三步作两步飞奔至中庭,见那水中痴女正扑腾挣扎,却正是沈家小姐是也。
大周向来尊卑有别,男女大防,若是婢女落水也就罢了,偏偏小姐落水,他们一介男子如何救得?
这翻踌躇不决,那荷塘中的红影渐渐已停止动腾……
“不好!”
众人眼皮乱跳,此时有两家仆心下一横,扑腾一声跳落荷塘径直朝那痴女小姐游去。
……
众人一番忙活,终是将那落水者救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沈家小姐已然脸色发白,未消抹净的墨汁附在面上,显得异样不详且可怖。
众人心下大骇,方才不可一世推人入水的婢女瑟缩着躲到一旁。
有家仆神情惊恐,颤巍巍俯下身去探那沈家小姐鼻息,却惊得瘫坐在地,霎时脸色惨白。
未曾想,小姐……落水短短一刻,竟就此一命呜呼。
“你们一个个围在中庭做甚?”
此时,一道凌厉女声打破沉寂。
女子走近凉亭,见那落水女子竟是自家小姐,顿时瞪大双目,快步上前地蹲下身来查看。
方才来了上京密信,祖家已派人前来接应,不日便要护送这位痴儿小姐入京,可如今……
管家婆再三确认,可沈家小姐俨然成为一具尸身。
“一群蠢货!叫你们看好小姐,竟致她落水而亡。”管家婆怒目圆瞪,赤红着脸呵斥众人。
“来人!把这些谋害主子的贱奴通通拖去衙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到这儿,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纷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几个婢女纷纷惊恐指认:
“林妈妈,这不干奴婢的事,都是小蝶一人所为,是她将小姐推入荷塘!求妈妈明察!!”
这林妈妈也是人精,如今小姐已死,上京来人必得交差。至于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万一沈家怪罪下来,别院里这一群奴才谁也甭想逃。她心头思索一番,已想好计策,便冷着脸道:
“看来是小姐没这福气,你们这帮蠢货!本来上京来了书信,祖家替小姐选了门好亲事,那可是左相家的少爷公子,若是你们且等上一等,随小姐陪嫁相府,便是天大的境遇……只可惜,小姐如今去了,你们也得跟着陪葬!”
堂堂知府千金,竟被一群婢女戏弄至此,真真可笑。
众婢女听罢后悔万分,亦惊恐不已,若是陪嫁进相府,那岂不是一步登天?
“咳、咳!”
突兀的异响,低低咳嗽声打断众人思绪。
再看去时,只见方才还死气沉沉的沈家小姐,正紧闭双目抽动肩膀,嘴里往外咳出积水。
似乎腹中积水排尽,昏死的少女终于睁开双眼。
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漠冬日的刺骨寒凉,心脉被废的痛从未消弥,被背叛的滔天恨意更是无处消散。
余继,你为何……要背叛公主?!
再次睁开双眼,她已不在北疆大漠。
如今她浑身湿透,仿佛才从水中打捞上来,一旁众人定睛凝视,似是惊恐万状。
林妈妈率先回神,神情惊骇,嘴唇蠕动着:“小、小姐,你醒了。”
余醉从众人惊厄中猜到几许,她缓缓坐起身,捂着胸口缓过劲来。
“何事如此惊恐?”她望向林妈妈,眼神清明,哪还有半分痴傻。
“小姐,你、你怎么不傻了?”林妈妈下意识暴露出内心的想法。
余醉听得眉头一皱,她抬手仔细端详,一双纤手凝白似玉,十指不染阳春水,如同从前见过的许多官家小姐。
不是她的手,她的手布满练剑劳作添的老茧。
那她岂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余醉苦笑不得,只道是自己命不该绝,许是经年累月杀孽太重,连阎王老儿也不屑收她,便彻底接纳如今的情状,顺势道:
“方才落水期间,我似乎梦见一白袍老道,他言我命中有此一劫,劫数已过便要还我神识,如今我是彻底清醒,不必如此恐慌。”
她知需找个油头圆了此番变故,神鬼之说最能蛊惑人心,由不得这些人不信。
林妈妈显然将这一番话听进,终是舒缓了神色,眉梢放喜,道:
“苍天有眼!真是苍天有眼呐!小姐竟能得仙人相助,若是老夫人知晓此事……”
林妈妈心中暗喜,今儿个也算因祸得福,误打误撞让小姐恢复神智。当即欣喜欲往沈老夫人处邀功请赏。
婢女家仆见沈依依活过来,皆松了一口气。
——
婢女领余醉换了衣裳,喝了姜汤。
与婢女交谈间,余醉掌握了沈家小姐大致情况。
沈依依本为前扬州刺史沈敬山的嫡女,堂堂正四品大员的千金小姐,只可惜沈敬山前年病逝,沈夫人亦早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依依痴傻如婴孩,既无生存能力只得靠扬州的祖母沈老夫人及上京沈氏祖家的帮衬,才不至饿死街头。
好巧不巧,余醉却知沈敬山病逝真相。扬州向来漕运发达,盐矿丰富,大皇子正是看中此处有利可图便想方设法安插人手。沈敬山恰好是这颗拦路石。
不曾想,有一日她竟成他的女儿。
可余醉只想快马加鞭前往上京,公主府中出了内奸,最有可能背叛秧儿的人就是余继,她必需要尽快告诉秧儿此事。
“小姐,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前刺史府如今只剩了沈依依和沈老夫人。余醉本打算夤夜出府,如今听着婢女回禀,如此她只好亲自去见沈老夫人。
……
晚些时候,暮色沉沉之际,余醉已随婢女至沈老夫人庭前。此处景致幽邃,细竹掩映,小道曲折蜿蜒。
只见两嬷嬷立于门前,见余醉前来,忙上前请安:
“小姐您快请进,夫人正盼着您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余醉轻轻颔首,掀了帘子往里屋前行。行至榻前,见一老夫人背靠长枕俯卧榻中,一老嬷嬷伸手拍其后背。
余醉心道,这边是沈老夫人,沈依依的祖母,她欠身唤一句:“祖母,依依来看您了。”
沈老夫人身形瘦削如纸,鬓发如银,面色萎黄,眼眶深陷,宛如一段枯朽腐木摊在榻上。她微微咳嗽,见孙儿栩栩如生,神色清明立于身前,顿时垂泪涕泣,忙颤巍巍伸了手上前,老泪纵横:
“佛祖保佑我的乖孙,你竟真恢复了神志,快上前来叫祖母看看。”
余醉踌躇片刻,心道如今沈依依死而复生,若是她不将这老夫人哄好,日后怕是麻烦,只好哀叹一声,红着眼睛上前。
“祖母!”
一时间,祖孙二人执手相看泪眼。
沈老夫人见孙儿已恢复神志,只当是佛祖显灵,不枉她吃斋念佛数十载。上京祖家恰似有意为依依选亲,真真是赶巧。
合该她的孙儿有此福气,不禁舒缓神色,病气仿佛去了三分,忙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依依,上京为你挑了门好亲事,对方听说是殷相府的嫡亲公子,未曾娶亲纳妾如今有心求娶你,你可愿前往上京一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余醉听得沈老夫人此言,不禁神色大变,当即白了脸色。
她心下大骇,怎会如此?许是她听错了?
那相府小公子……如今竟要娶亲?
余醉心中宛若掀起惊涛飓浪,且不说那殷小公子是否愿意,单就当今圣上,那人占有欲强如斯,怎允许他心尖尖上的小公子娶亲。
秧儿她是否知晓此事?那几位皇子呢?他们也能眼睁睁瞧着小公子娶亲?
然余醉离了上京已两年之久,只在北疆大漠时了解过上京大致情势。
她当即追问沈老夫人:“祖母,此事当真?可我先前一直痴傻,相府公子竟愿寻我一痴儿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