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没有说错,陆迢真的迟了。 他进官厅时,汪原已经坐在那儿喝上了茶。 他笑嘻嘻打招呼,“陆大人,稀奇了,你还是头回比我来的迟,莫不是昨夜路上耽搁了睡觉的时辰?” 陆迢瞥了眼他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汪大人来得早,却会给自己找清闲。” 汪原讪讪一笑,将茶盏推到旁边。 这人嘴忒坏,谁一大早惹了他? 陆迢一坐下,两人便掉进了满案的呈文之中,汪原每摘录完一张就要啧啧两声。 一是太多了,二是手太累。 陆迢这些日要他翻看的都是济州近三年来的呈文,收粮账目,官员迁免,还有上报过的案子。 都是费眼费手费脑的活。 这埋人的呈文就他们两个人梳理,汪原摸着良心说,这可列入他入仕以来最累的一段日子之一。 本来这偌大的官厅不该只有他们二人的,一个府署往往配有三个同知。 汪原另外两个同僚,一个过年时丧父现如今在家丁忧,还有一个去年年末摔断了腿,告假在家养病。 新来的还不知道从哪过来,上任遥遥无期。 汪原看着成堆的公文,心想这几日的用墨和用纸快赶上府署里年末官员审定那段时间了。 好容易到了下值的时辰,汪原今日那句话还没问,他走到门口又转回来。 “陆大人,那二人做何处置?压了这么些天,这罪状文书也要写下去,被杀的那家富户家中遣人来问过两次了。” 陆迢捏着眉心,略有倦意。 他听汪原提完那两人不免想到还等着交代的陈寻,想到陈寻不免又想到那天晚上,想到那天晚上不免又想到了秦霁。 陆迢眉心挤在一处,“不急。就这两天。” 汪原难得看到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了然点点头,又劝慰道,“你也别太憋闷,火慢慢烧起来也是好的。” 陆迢面色一滞,声音冷了下去,“汪大人马车修好了,还是趁早回去。” 汪原全然未觉,而是如释重负地一叹,总算扯到了正题。 “陆大人,我那辆破马车在府署前的街口那儿又给颠坏了。” …… 陆迢的马车又去城西转了一圈,这次二人没在汪原家中用饭。 汪原进去后,赵望在外面犹豫了一下,问道:“大爷,咱们往哪儿回?” 陆迢冷声道:“回府。” 哪壶不开提哪壶。 车辕辘辘往城东滚,陆迢坐在里面抵住眉心,经过去往榴园的延龄巷时脑中又浮现出秦霁今早那个可气的样子。 她要避子汤的心真的不能再真。 呵。 这是第几回了? 她先诱他,到最后又流露摆出嫌弃他的做派。 她是觉得所有男人都会被她的手段耍弄? 可笑。 榴园,秦霁将将睡醒。
涂过药后身上已经好多了。 她平躺在榻上,呆滞地看了一会儿房梁。 陆迢现在还没过来。 他今日会来么? 这人今早是不是生气了? 秦霁仔细回想一番,神思顿时清醒不少。 他真生气了。 秦霁抓了把头发,身子蜷成小小一团,将薄毯盖过头顶。 在一团昏暗中叹了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一声。 心烦虑乱,不知所从。 绿绣在房中另一头听见,走上前来,“姑娘,可要现在摆饭?” 秦霁听到这声姑娘更加烦闷,愁上浇愁。 从薄毯里冒出头,看一眼窗外,日光斜斜从外面洒进来,还未变成橙黄的颜色。 今日这么早就问? 秦霁没细想,点点头,“摆吧。” 早些吃了也好,若是他过来又该吃不下去了。 绿绣将跨出门槛时被秦霁喊住,她回望过去的时候眼睛都冒了光。 秦霁这两日主动和她们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五次里面有四次都是她要睡了无事莫扰。 叫人想讨好都没地方下手。 这次总不是要睡了,绿绣很是期待地问道:“怎么了?姑娘。” 秦霁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转过头,柔声道:“无事,你走吧。” 绿绣应声是,在出门前又福了个身,诚恳道:“姑娘若是想些什么尽管提出来便是,奴婢们一定尽心为您办。” 秦霁敷衍点头,仍是缄默。 她实在是开不了口。 还是再过一日吧。 明日若他不来,她就去问问。 昨日那样……她实在是有些怕。 绿绣出了门到小厨房下吩咐,旁边跟着她的绿珠听到后睁大眼睛,声音都高了起来,“不再等等大爷么?现下天色可还早呢。” 绿绣忙掩住她的嘴,压低嗓子。“你小点声!” 等绿珠止住声,绿绣这才严肃郑重地告诉她,“咱们是来伺候姑娘的,这些事都得先想着姑娘,懂么?” 绿珠不解摇头。 她们可是国公府的下人,自然要先想着大爷才是。 绿绣轻轻推她一把,恨铁不成钢,“笨死你得了,大爷说的,现在懂了?” 绿珠用力点头。 懂了!是姑娘很受宠! 秦霁用完饭,去了前院散步消食。 暮春晚晚,夕阳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