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负手身后,白玉扳指的凉意在掌心漫开。 永安郡主还是头回见自己这个儿子也有答不出来的时候,正琢磨一同去看看这位姑娘是何来头的时候,陆迢开了口。 “天色不早,不耽搁母亲回去了。” 永安望了眼天,暮色四合,云暗天低。 的确不早了。 榴园,竹阁。 得知陆迢不回来,秦霁安心在书案边练字。 练的是别人的字。 当初在船上捡来的调令,秦霁每次醒后都要看上一眼,确认其完好。 这是能还爹爹清白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她思来想去,自己能重写一张最好。 陆迢现下肯让着她,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谁也说不准。 秦霁不能安心将自己的一切都放置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些天,陆迢白日上值,她醒了就练字。 印章压到了这时才练,这张文书上盖的私印裂纹颇杂,想画出一样的很费功夫。 烛盘上的蜡油越积越多,秦霁手提山羊毫,小心画着朱印,浑然不知夜已深了。 陆迢回到竹阁,便看见秦霁伏在了书案,手里还捏着笔。 往常这个时候,她早该睡下。 这几日里秦霁的小心翼翼,他并非毫无所觉,只是眼中映入她睡到酣粉的腮颊时,他又不愿再细想。 或许是前几日天气湿冷,才惹得她精神不好。 陆迢心平气和。 他抱起秦霁放上了床,手掌托着她的颈,妥当落在枕上。 手背不经意触到凉硬之物,目光瞥去,陆迢看见了枕下露出一角的青鱼玉佩。 分明入了冬,金陵的天候却像要慢上一步。 像有日光直接照在后背,热得秦霁快要流汗。 熟悉的松香在一片炙热中飘进鼻尖,一团薄热的雾笼在她周身。 半梦半醒之间,秦霁身体察觉出不寻常的危险,先一步醒了过来。 大亮的天光透进纱帐,刺得秦霁重闭上眼,意识逐渐回笼。 陆迢现在在她身后,这人的手还放在她身上。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 秦霁收紧腰腹,侧卧的身子缓缓平躺下来,想要在不惊动这人的情况下悄声下床。 她才往边上挪出一点,搭在她腰间的手掌便是一紧,好不容易挪出来的空隙转眼就被抹去。 陆迢重新搂着秦霁,在她颈侧亲了亲, “醒了?”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刚醒,秦霁这次感受到更为强烈的危险。 两人离得很近,即便没有碰着,她也隐隐觉出他的灼烫。
脑中拉直的一根弦迅速绷紧,秦霁领会他潜藏的意思,拖延着不肯说话。 上回离开,她没想过再与陆迢有任何瓜葛。 后来的一切一切,直到现下住在榴园被他桎梏,都不是她所情愿。 秦霁不想再和他做那样的事情。 陆迢禁了太多时日,此刻温香软玉就在怀中,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问话只是叫她选一个方式罢了。 她答与不答,不是那么要紧。 陆迢探向她的衣襟,指尖将将触到柔软滑嫩的丰盈,秦霁抬起胳膊挡开了他。 “不要。” 清泠的嗓音没有任何感情,不是撒娇,不是求人,是最简单直白的拒绝。 这一阵,陆迢已经在她面前装了太久的君子,此刻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俯首吻住了薄软的樱唇。 她虽每日都要喝苦药,可尝起来,仍是清甜的味道。 樱粉的软肉被他细细抿压,像是在对待一品珍肴,舌尖不肯放过一点遗漏。 绵柔的吻是欺骗,只有秦霁知道,扣在自己腕上的手并没有少用力气。 吻到最后,舌尖忽然尝到一丝咸涩,强行将陆迢从编织好的假象拉出。 他抬起脸,秦霁正在哭,泪珠沾湿她的眼睫,一颗一颗,沿着微微发红的眼角落入乌鬓。 陆迢抿起唇角,眸中戾气涌上,转息之间又恢复柔和。 英朗的样貌给陆迢带来了许多益处。譬如这会儿不需费多大功夫,他就能伪装出没有任何□□,嫉妒,与怨怼的温良模样。 粗糙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按压,拭去她不情愿的泪。 陆迢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留着那个人的玉佩?为什么总躲着自己?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他一些? 他当真不解。 出身,权势,样貌,自己比起那个李思言,究竟差在何处? 难道是人品? 这个年纪就当上禁军指挥使的人,能有几分人品? 秦霁推开他,自己擦泪,动作放得轻慢。 陆迢的脾气时好时坏,这次好的时间太长,这个时候,她不能再惹他生气。 秦霁不喜欢受到伤害。 陆迢怕她被泪淹着,夹住她的小胳膊把人抱了起来,放在床头靠坐。自己则坐在她对面,耐性等待答案。 秦霁擦干泪眼,湿润指尖碰在他的掌心,问出了第一句话。 “你以后也不会让我走了?是不是?” “是。”陆迢拉近掌中葇荑,用自己的衣摆擦着上面的湿润。 湿淋淋的泪从秦霁手心抹去,辗转落到了他身上。 他继续道:“不会有别人,只有我和你。”